正文 【Distorted】桎梏 — 第二十七章
那一晚，她是第一次主动牵上育杰的手，对方显然十分震惊，但随後只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而不说话。
为什麽要牵他的手呢？
其实她也不明白，可能是气氛使然、他的情感打动了她，亦或者……藏在心底深深的罪恶感。
似乎耐不过这样的氛围，育杰率先开口，「弥织……你……头还好吗？」从语调中她听出来他的尴尬，苡茜愣了一下，随後有些不适应地说：「还好……还有你——」可以不要一直用这个名字叫我吗？
从前她都装作没事，可是今天她却有种冲动脱口而出那句话，要不是她的理智强压下来，恐怕又是陷入另外一种困境。
对，我的名字是罗苡茜，可是在我身边的人却都叫着另外一个不属於我的名字，然而这个「我」就好像是从未存在过的存在，为什麽你们要擅自帮我伪造一个存在，来顶替我的曾经？
「怎麽了吗？」面对育杰温情似水般的眼眸，苡茜又再一次的失去自己的声音，不久，她放弃了挣扎，只是张了嘴唇又闭上，摇摇头说：「没事，只是想吃你做的菜。」语毕，育杰笑了笑，表情愉悦地道：「好，难得你想吃，我就弄得丰富一点。」
「可是别做太多，我怕我们俩吃不完。」苡茜轻轻地回应，顺便提醒一下他。
明明两人应该是和好才对，为什麽……她却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她明明……就已经选择了相信他的爱……
……原来，知道得越多并不是完美的开始，而是笑容的终结。
睡觉时，她想了很久，冬天已经快来了，现在天气明显转冷，再继续让育杰睡沙发似乎不太好……以名义上来讲，这毕竟还是王育杰的房间。
她看着育杰习惯性侧躺的後背，清了清嗓子，问道：「育杰……你睡了吗？」不久，对方才轻柔地道：「还没，怎麽了？」语毕，苡茜抿了抿唇，犹豫许久後才启唇：「……你……跟我一起睡吧。」说出这句话後又觉得哪里古怪，又加上一句话，「最近天气已经开始变凉了，睡床总是比沙发好，也比较不容易感冒。」
「……没关系，就睡这吧，别看我这样身体很好。」他委婉地拒绝，苡茜似乎不甘心，心里的倔强在此时浮起，「不好，一起睡没什麽吧？」是啊，以往的她可能会在意，但经过这麽多事情後，这些早已不会列入她烦恼的范围内，若是连这种小细节都要放在心里，那她不就闷死了？
「……」两人互相凝视对方许久，育杰从她的眼神明白她不可能轻易的服输，只能认命般的投降，「……唉，知道了。」随後，他只是起了身子走进苡茜，接着在她身旁躺下，任何举动都毫不犹豫，「睡吧。」他依旧是背对着她，口气中透露出一丝丝疲惫，对於她某些方面意外执着的个性有点懊恼。
疲惫，迟早会成为他的负担，直至他对她的情感淡却後，终究会选择放弃她。这种二选一的情况在现实中，都显得格外残酷。
「……我觉得……我没那个资格让你继续爱着……」我们分手吧。
今天，她的喉间又卡了多少话了？
有多少个想讲的语句被她硬生生卡在喉咙，因为她知道……那是不能讲的话。
育杰并没有回答她，可是她晓得对方并没有睡着，又深怕他误会，她只能怯怯地继续说着：「……近日我想了很多，我的个性……开始暴躁起来，这种转变不管是谁，终究有一天会被讨厌，所以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各退一步？」说完，她噎了噎口水，等待对方的答案。
「不会有那一天，除非你先舍弃我。」她的委婉可能刺激到育杰，他没有以往般的从容甚至温和，口气虽然平淡，却也听得出来里头藏着浓厚的火药味，「不是的育杰！我并不是因为别人的关系才想跟你分手的！是因为我自己！我真的……好讨厌这样的自己……」说着说着，她痛苦地摀住自己的脸，心里的苦涩感令她难过，但她只能哽咽地继续说：「我对自己这样的转变感到害怕，身边一切都让我感到恐惧甚至不能信任别人！每次你毫无保留的选择我，我并不高兴……只觉得好沉重、好沉重……我明明想要像你一样，可是我做不到！我已经……没办法打从心底完全信任一个人了……」闻言，育杰叹了口气，随後转过身面对苡茜，缓缓地将苡茜抱入怀里，优柔道：「苡茜，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困扰，但是……我想要相信你，我愿意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弥织，你要明白……资格并非是你说得算，而是我怎麽去想，所以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语毕，听着这句话後，苡茜明显平静很多，她似乎总是太在乎别人怎麽想她、会不会腻了她，甚至讨厌她，这样的迎合别人，又对自己有什麽帮助？
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如何抢也抢不走。
经过那麽多事情又如何？也许这只是上天出给她的一道难题，若是她选择相信他，岂不就跟他一样选择信任她？
有时候太简单的事情，不知不觉想得太复杂。
良久，苡茜在他的怀里点点头，用着哭腔说着：「……好……」
那一晚，是她难得睡得很沉的一晚，没有任何失眠甚至心烦，就这麽安心地入睡，她躺在育杰的怀里，他静静地拍着她的肩，她僵硬的身子逐渐放松，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是否也可以将她从被背叛者这名号给去除？
隔早是假日，苡茜意外比育杰早起，率先起身就先准备早餐。
虽说早起，但是本身育杰就是一位浅眠的人，似乎在她起床同时，也应该是被吵起才对，莫约十几分钟过後，他才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
「吵起你了？我正在准备早餐，你先坐吧！」苡茜笑了笑，探头望了一下育杰，随後才继续动作，育杰眼神几分诧异，笑了笑之後也不多说什麽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待着。
感受到对方炽热的眼神令苡茜有些不适，久违的害羞感使她一直垂着头不敢回眸、抬头。
……怎麽办……手在抖……好紧张……
殊不知过了多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令人觉得十分久，她双手微微颤抖，才将两份早餐放在桌上，「谢谢，辛苦你了。」她依旧垂着头，只是点点头，试着用发丝遮盖自己红润的双颊。
「对了，我今天要跟品璇他们去骑脚踏车，你要来吗？」似乎知道她身体的不适，所以选择性问候，不然以往大概也会是半推半就地让她去，「……不了，头还有些晕晕的。况且，这次约的不是只有男生吗？」闻言，育杰点点头，想了会儿又说：「女生也可以去，只不过因为几乎都不太喜欢这种运动所以总会推托，什麽男生的聚会也只是嘴巴说说的……而且……还是拒绝掉好了。」
「真、真的不用顾及到我！没关系真的！你就去吧，难得这次约的只有男生，干嘛错过这种良机啊！班上总是一起出去男生不就不能聊男生想聊的事情吗？这次是好机会。」苡茜焦急地两手在空中挥舞着，似乎很希望育杰参加，随後他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点点头，「……好吧，确实也是少见的约。」
大概过了半小时，育杰叮咛她一些事情後才出门，看着渐渐关上的门，苡茜决定整理自己的东西。
因为最近事情太多，心乱如麻，东西几乎都是丢东丢西，她走进房间里开始收拾着东西，翻东西的时候突然翻到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赖诗敏」。
对了……上次很热情的女医师给我的名片，说如果有事情随时都可以打这支电话……
苡茜想了会儿，想到这几次有明显异样的感觉，决定拿起电话拨打过去，修长的手指在按键上快速地拨打了号码，随後对面传来一位女性温和的声音，「喂？」
「你好，赖诗敏医师，我是上次给你看病的罗苡茜。」
对方似乎想了会儿，才惊呼着，「……哦！我想起来了，你的记忆恢复了吗？」对方热切地关心着，苡茜沉了一下，缓缓道：「……没有……」
「……啊，这样啊……那，有什麽问题吗？」
「是这样的，最近有出现一些很奇怪的问题……就是我的记忆似乎因为某些东西的冲击快要想起，可是……每次往往到这个时候就被什麽东西强制压下。」苡茜吞吞吐吐地说着，还是想不透为什麽会有这种现象。
「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其实潜意识的你，根本就不想想起过去？」赖诗敏用着惯用的语气问着，口气中有几分困惑，这也只是她个人的猜测罢了。
「咦？」这是超出苡茜脑海中的答案，她有些纳闷，随後再启唇道：「……可是……」她想说什麽，却也无法反驳，因为经过这麽多事情，就连现在的她都没有想要想起过去的渴望，而是被逼迫不得不想起，若是以过去全然知道真相的她，难道就不会因为冲击而想要忘记？也许忘记这一切……是当时她的决定。
听闻对方没有再说下去，赖诗敏有耐心地继续说下去：「头的撞击会有一定机率造成失忆没错，可是有时候却会因为『个人潜意识』而使原本不可能变为可能，就好比说人在奄奄一息时会因为过大的生存意识而存活下来。」语毕，苡茜愣了一下，沉默会儿，才幽幽地道：「……我……知道了，谢谢。」
待她挂掉电话之後，她看着电话失神许久，抿抿唇後决定使自己打起精神。
「……想……忘记吗……」她如此喃喃自语，眼神黯淡下来，「也许我本来就想忘记也说不定。」她沉重似地闭上双眸，一股闷气从她心底浮出，她快窒息而死，想要求救於众人却失去自己的声音，这种求救不得的难以言喻，又有谁会明了？
像是被自己心声所引导，她勿忘我地伸出右手，举在空中，期待着某人会紧紧握住，期待落空，眼睫缓缓睁开，眼前一片白茫茫，何时躺在床上她也早已不知晓了。
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伸出的右手紧紧握拳，那是她想高攀却也高攀不了的天空，她又何期许别人成为她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