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车祸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李家华事後失忆的情形,更让我无从解释当时的状况。於是我得到一个推论,我撞邪了。家母非常之担心,在我脚伤痊癒後,赶紧带我回家收惊,也是姊这辈子唯一一次喝符水。

说也奇怪,在我脚伤的期间,基本上是睡不好的状态,但那天收完惊後,却莫名的好睡。还记得收惊师父说,我遇到不乾净的东西,加上我逢九的运势不好,特地弄了几张平安符给我。为了怕家母担心,我乖乖地带在身上,不敢有违。回到高雄後,平安符似乎发挥了功效,在逢九的剩余日子里,我平安的渡过。也因此我从无鬼神之说的信仰,变成凡事没有绝对的观念。

如今李家华的对不起,看来似乎与此事有关,我转念一想:「难道他在十年後突然想起当天的经过?」

我赶紧拨了电话给他,铃声响了六声之後,他接起电话了。

「沂瑄,好久不见。」久没听到他的声音,让我有点陌生。

「干嘛跟我说对不起?」不跟他罗嗦,姊决定单刀直入。

「好吧,我想你有权利知道当天发生的事。」

我小声问着:「车祸的事吗?」

「不全是,我主要想跟你说的是,我生日当天,在你回家之後发生的事。」

「啊,当天我提早半小时离开。」

「当时的骰子游戏轮到最後的小雪。」

「小雪……」我恍神了一下,小雪是我当时的室友,我们感情很好,她也是当天小伟载的女生。可是她在大二那年,因为举家移民到加拿大的缘故,我们的同窗情谊只短暂的存在一年。

「我记得小雪说,她抽到的寿星愿望不困难,只需要帮你要到女服务生的LINE,不是这样吗?」

「不是的,她当时抽到的寿星愿望是……做一件出卖好友的事情。」

「这是什麽烂愿望!」

「所以这是陷阱题,就是让愿望无法达成,接受寿星惩罚。」

「小雪当然不会跟你嘴对嘴……」说着说着,我傻住了,「那她干嘛骗我说是帮你要LINE?」

李家华叹了一声:「我们设计好,利用你当天的鬼故事,想要吓你。於是故意在隧道里放慢车速,加上前面两台车子不时的煞车,我们知道你是路痴,肯定没有路程时间的概念。当时就算你没喊停,我们也打算停下来制造隧道异度空间的假象。接着,就是吓你的重头戏。我故意偏离车道,知道你一定会紧张叫我,但我装做没反应,想让你产生我被鬼附身的错觉。但其实,我的左手当时正在拿鬼面具,准备戴好後,回过头来吓你。」

「你……你说的是实话?」我微微颤抖着。

「是的。我们赌你当时紧张,不会注意到我手上的小动作。可是意外发生,我的面具没有拿稳,差点掉了下去。我抓回了面具,却也因此失去平衡,加上我已经很靠近墙壁,一个不留神,假车祸变成了真车祸。当时我没昏迷,在救护车来临前,所有人决定将错就错,加上我确实有脑震荡的症状,於是失忆的说法,就被大家接受了。」

我听的心碎不已,哽咽地问着:「你该不是要跟我说,这是小雪想出来的?」

「嗯……对不起,隐瞒你这麽久。」

我大声喊着:「那你干嘛不继续隐瞒,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你不知道吗?」

「因为……因为她根本没有移民。」

「哈,天啊,你们到底还有什麽事情没有骗我?」

「她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又没办法向你坦白,才决定休学离开,於是编了移民的谎言。後来,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很低调,不让任何同学知道。可是,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二年前已开始服用抗忧郁症的药。我一直想带她来找你,或许得到你的原谅,能让她的病情好转。可是她不肯,直到三天前,她在浴室割腕自杀……」

我惊叫了一声,但听家华安慰我说:「别担心,伤口并不致命,人目前住院观察中。」

「没事就好,她在笨什麽!」

「我想了一整天,决定违背她的意思,亲口向你说明当年的事由。我不敢求你原谅,毕竟这造成你身体以及心理的伤害,虽然我刻意在後来的日子疏远你,但关於你的事情,我都有在注意。沂瑄,或许你将一切归因於鬼神之说,所以你不断透支你的体力与精神,不论社团、系学会、学生议会或是毕业展以及班代事宜,你都全力以赴,事事做到尽善尽美。但我懂,你在心里有了阴影,只有透过不断的忙碌,才有办法掩盖你内心深处的恐惧。」

往事历历,却已尘烟。

我淡淡地说:「不至於,我没那麽脆弱,我选择的生活,就是我自己负责。」

「总之,对不起。」

「你今天的目的不只是如此吧?」

「我……」

姊受不了吞吞吐吐的男生,直接便问:「你们在哪里,现在我去看她,方便吗?」

「谢谢你,我们在彰化。」

「嗯哼,并不远,我一小时内到彰化车站,你再过来接我。其余的,见面再说,我先整理一下。」

不等家华回应,我赶紧挂上电话。一个人在房间里,怔怔地发着呆,眼泪不停的流着。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我躲避了半生的阴影,只是一场谎言。而我的人生,却因此选择了另一条路。到底我是现在的康沂瑄?还是,我根本不懂,我到底是谁?」

第一次这麽伤心的落泪,却是如此孤单。下意识的拨了电话给陈柏任,他没接,或许在火车上休息吧。我转发简讯给他,说着:「有要事到彰化一趟,房子不能陪你看了,抱歉。」

於是我想起菲亚,考虑了几秒钟,最後我拨了电话给他。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可以吗?」

很奇怪的开头,菲亚给了我一个贴心。

「接上耳机了,你的告解,只有我听的见。」

连续叹了几声,我才说起刚刚发生的事情,菲亚没有打断我的情绪,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故事,听着我的愤怒,听着我的委屈,听着我无处可逃的眼泪。

说完後,菲亚给了我一段沉默,过了一会,他才说着:「其实,我宁愿你相信最初的诡局。」

我不懂他的说法,只能无声的回应。

他继续说着:「因为我认识的墨墨,就是这样矛盾的女孩,不是吗?」

「很麻烦的女孩,哪里好?」

「凡事没有绝对的,我只知道你建立了这样的信念。不若如此,我们的巧合,能撼动你吗?」

「烦捏,又想恶趣味?」

「真糟糕,下一句都被你轻易猜中了,不知道你们什麽时候要分手呢?」

「臭菲亚!」

「原来你喜欢臭的。」

受不了他该死的浪漫,我终於被逗笑了。

「所以,是我想太多了?」我又问着。

「很难不想太多,不过,人生哪能被某一个因素说死呢?既然接受它了,决定权始终在你身上。我始终愿意相信,你就是这麽矛盾的怪咖,不管抽掉哪一件事情,你都会选择用这样的面貌来到我面前。」

「哼,臭美,你才是怪人!」

「嗯哼,你果然喜欢臭的,还外加一味,怪。」

这就是他,无可救药的恶趣味,陈菲亚。

「菲,谢谢你。」

「不客气。出门小心,平安。」

「好。」

带着菲亚的恶趣味,我第一次这麽轻松看待当年的阴影。我想他说的对,并非我被引导成这个样子,我的确是个怪咖,这是我选择的人生,不假他人之手。

坐往彰化的路上,莫名地想起菲亚的十年之美,我在心里甜想着:「或许你的出现,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谢谢你,臭阿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