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远浅色的外套上一片殷红,贺清文骇然地回头朝身后的土坡上看过去,是一块刚刚冒出土面的石尖,锋利的石尖上还留着一点点红色的血迹。

再转过头,贺清文发愣地看着外套上的那滩血迹,红红的颜色,有些令人感觉眩晕,然后他便像中了魔瘴一样,失神地伸手按了上去。

“呃——”萧暮远皱紧了眉头,闷闷地哼了一声。

贺清文回神,赶忙收回手,低下头,看到萧暮远的额头上已沁出了浓浓的一层汗。

“萧暮远?”

萧暮远微微抬起头,看着有些惊恐的贺清文,看到了他眼里竟透出一丝担忧的神情。

是他看错了吗?若是没看错的话,见到他受伤,不是应该开心一点才对吗?

可为什么,你会是这种表情?

萧暮远支撑着手臂一点点坐起来,然后抬起手,试图扶着身后的树慢慢站起来,没想到,却在抬起手的瞬间,后背竟像撕裂一般的痛,使他重新跌坐在地上。

“不要乱动——”贺清文此时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他再看了一眼萧暮远的后背,外套上的血越渗越多,上面的血迹比刚才要明显大了许多,不由低低咒了一声。

“该死!”叹了口气,说道,“先不要急着动,你要先止血才行。”说着,便伸手去脱他的外套。

萧暮远痛得满头冒汗,身体有些无力,只能任凭贺清文摆弄。

他微微侧着头,声音低嘘,有些冷嘲地对贺清文说,“不用慌张,这点血还流不死人,其实,我若是死了,你应该更高兴才对。呵呵!”

贺清文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脱下他的外套时刻意使了一点蛮力。

“呃——”萧暮远咬住了牙,没让自己叫出声。

“知道痛,就少说点话,哼!”

知道贺清文生气了,萧暮远却有点想笑。

真是跟小时候一个样,无论眼前的人有多么可恶,可还是见不得他人落难,自己置之不理。

贺清文,这就是你的天性,不管经历了什么,你都无法改变。

贺清文脱去了萧暮远的外套,用力撕开衬衫,看到那一片血肉模糊的地方,有一个血洞,一定是刚刚那块石头的尖棱刺进去造成的。

血慢慢渗了出来,在萧暮远的后背上形成一条血柱。

要想办法止血才行!

贺清文看了看两人身上的衣物,想到自己身上这套是新的,虽然滚下山坡的时候弄脏了外面的,可里面的T恤还是干净的。

没有多想,贺清文脱下了身上那件白色的外套,然后又翻手脱下贴身的T恤。

萧暮远听到身后有面料撕掉的声音,心里在想,贺清文在做什么?于是慢慢地转过头去,谁料到——

他看到,贺清文正赤/裸着上身,手中拿着白色的布条,栖身过来正打算给他包扎,好巧不巧,他的脸正对上了那一片雪白柔滑的胸膛。

眼睛不争气地停在那,一动不动,顿时,令他的脑子里,一片茫然。

“转过去,我要给你包扎。”贺清文不满意萧暮远动来动去,扶着他的肩膀,又把他转了过去。

贺清文的身上传来了一股淡淡的皂香味,沁入了萧暮远的鼻中,他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景象,心跳得像一筐乒乓球泼洒在地,嘴里有些发干,而且浑身也开始显现出了臊热的感觉。

贺清文的手从身前绕过,将布条一圈一圈地缠在了他身上。

一来一回间,让他捕捉到了一些异常的东西,出现在贺清文手臂上的,还有令萧暮远无法忽视的,出现在他身体一些部位上的青紫印痕。

萧暮远闭上眼,让心痛,一点点沉淀下来。

贺清文将他的伤口简单地包扎好,然后再把外套分别穿回到两人身上,扶着萧暮远的胳膊一点点站了起来。

“坚持一下走到山底吧!”

“谢谢!”萧暮远看着贺清文扶着他的手,又想起了遥远的过去,转而又说道,“呵呵,希望你不会后悔,对敌人过于心慈手软,可不是什么好事。”

贺清文瞧着萧暮远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真想一拳打下去。

但一想到方才若不是萧暮远挺身护住了他,恐怕现在受伤的人就是自己,便攥着拳头忍了下来。

“你说对了,我现在就后悔了,我后悔刚刚没把你从这山上扔下去。萧暮远,你这张嘴,可真让人忍不住想撕烂它。”

萧暮远侧脸朝着贺清文苦笑了两声,喃喃道,“嗯,听你这么一说,是该好好管管。”

两人相互搀扶着,从土坡下面重新走回到了小路上,此时往山下望去,才猛然发现,两人竟走出了这么远。

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再加上萧暮远身上有伤,两人下山用了将近两个小时。

好不容易走到了山下,萧暮远已经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这次换贺清文当了司机。

贺清文扶着萧暮远坐在了副驾驶上,为他系好安全带。

“谢谢!”萧暮远低头,看到了贺清文白皙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不由轻叹。

贺清文站起身,咬了两下嘴唇,回道,“萧暮远,这次算我欠你的。”

“这次?”萧暮远无力地抬头,闭眸轻笑,“我一直以为,欠债的人是我。”

“不,我们的恩怨和这次你救了我,这是两码事。”贺清文回身,关上车门,走到了另一边。

贺清文坐上车,萧暮远的目光转了过来。

“呵呵!没想到,你算得还这么清楚。”闭眼哼笑了两声,“算了,这点小事,贺公子就不必挂怀了。”

真是蹬鼻子上脸——

贺清文斜眸瞟了萧暮远一眼。“萧暮远,你还挺大方。其实,你就从来没想到过让我消失吗?就在刚才,你也同样失去了一次机会,萧暮远,我若消失了,你岂不是更能彻底安心吗?”

“哦?这么说,真正后悔的人应该是我?呵呵,年龄大了,反应慢了,真是——”萧暮远自嘲地摇了摇头,闭上眼,不再说话。

贺清文轻轻皱眉,看了萧暮远一眼,然后发动车子,开向离此地最近的医院。

一路上,萧暮远昏昏沉沉,疼痛和疲乏让他几度睡了过去,贺清文为了避免他昏迷,三五不时地喊着他的名字,每一次醒来萧暮远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有一丝慌张,但是,当他看到坐在一旁的贺清文之后,又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萧暮远,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到医院了。”

萧暮远勉强地撑起眼眸,看着贺清文,惨白的嘴唇微微翘了一下。

这样真好,从来没想过他与贺清文还能有这样的一天,不再冷言相对,不再愤恨交加,只要清清淡淡,平心静气地说上几句话,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美好。

他甚至不希望贺清文把车子开的这么快,不希望那么快就到了医院,更不希望一觉睡去,醒来后见不到他。

这样的机会不多,再见——怕又是战场。

“贺清文,我真的没有骗你。”

“你说什么?”他侧过一下头,看了一眼正在低声说话的萧暮远,“你指的是什么?”

“在山上,如果你发现走错了路,不管走出多远,仍然可以回头,只要你想——”

“萧暮远,你究竟想说什么?”贺清文此时把注意力专心放在驾驶上,并没有刻意去揣测萧暮远话里的意思。

萧暮远努力挑动着眼皮,尽量不让自己的神智变得恍惚。

他用舌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那几个字在口中环环绕绕。

他想说——贺清文,回来!

让一切回到零点,让他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相遇,相识,相知,相——

那真是一个梦——

一个很好的梦——

萧暮远的眼皮抖动了两下,终于耐不住昏沉的睡意,合上了眼睛。

再度醒来,萧暮远躺在病床上,白色的屋顶,茫茫然。

窗外,是太阳西下洒下的余晖。

萧暮远的眼睛在屋内环视,寻找。

那个人不在,他走了吗?

也对,留不来做什么?欲杀之而后快的仇人躺在那,不走,还要留下来照顾他吗!

萧暮远静静地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手背上插着针头,萧暮远顺着管子抬头瞧上去,点滴的瓶子里药已见底,护士却还没来。

他扭过头,找到了呼叫按纽的地方,于是试着抬起了胳膊。

呃——

不小心撕动了伤口,真是疼的要命!

萧暮远痛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头上冒起一层薄汗。

“你又乱动什么?”

门口传来呵斥声,听到那声音,萧暮远心头一愕,随即五官展了开来。

“一醒过来就不安分,早知道就让医生把麻醉剂的药量加大一些,省得让人操心。”

贺清文走到他床边,放下手中的两个袋子,伸手按下那个呼叫的按纽。

萧暮远抬眼看他,心里有丝慌张。

他看着贺清文从床的对面搬来一椅子,坐在他跟前,看着他打开了袋子,从里面拿出来两个打包饭盒。

然后,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