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得知日前遣往雒城的四将已折损二人,差些晕厥过去;醒转之後,亦是赶紧准备加派人手。其子刘循亲率两万兵马,吴兰、雷铜为副将,即刻赶往雒城。

刘备得知刘璋又往雒城加派将士後,便即刻找庞统前来商议。

「日前咱们虽已夺下二寨,但要攻下雒城……备反覆思索,仍是苦无对策。」刘备拊着短须,不禁感到进退两难,「现下时节入冬,川内冷寒;咱们将士水土不服,时间一长,恐要耗损实力;若要进兵,却又无十足把握,依先生看,究竟当如何是好?」

庞统摩挲着下巴,俊颜显得有些凝肃;刘备所忧之事,亦困扰着他,「主公,咱们方夺下二寨,大破蜀军,士气正炽……又如您所言,咱们将士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加之蜀地寒冷,若不早日攻下雒城,恐怕夜长梦多啊。」

「这麽说,先生的意思是……」刘备听他这麽一说,几日来的忧虑顿有拨云见日之感。

庞统弹了弹指,立刻恢复笑容来。「咱们当然还是得进兵的,主公。」他摊开那张图志,已是想到了初步进兵之道,「主公您看,此去雒城,南北二处,各有一条路可行……」

刘备不禁凑过身子;两人转瞬间达成共识,开始议论起来。

「这麽一来……事情就明白了。师傅他一定会建议大伯进兵!」静韬眼前的纸卷写得密密麻麻,一如先前自庞统那儿学到的谋略估算,她分析起眼前局势,将可能的决定写成一条条计策,最後,在纸卷上圈下最後一条。

苓只觉得头昏脑胀,有听没有懂;她刚刚还在外头收拾着衣裳,还没收拾妥当,只见静韬急急忙忙跑来寻她,说有重要的事儿要来找她商量;她还来不及反应,静韬便不由分说的拉她到厅堂来,接着就是一长串解说;她说一句,纸卷上的笔迹就被画去一行,终於,在她因受不了而昏厥之前,静韬终是说出了个重点。

「静。」她抚着额,脑子被静韬那一长串话语弄得有些胀疼。「好,士元叔要建议玄德公进兵……那又如何?不管怎麽样,士元叔只要上阵,我都会跟去;你跟我说这麽多,究竟想告诉我些什麽?」

「只可惜师傅在劫难逃,季姊若只是跟随师傅上阵,恐怕仍是力有未逮啊!」静韬拧起黛眉,俏脸上竟是已布满细汗;季苓不由得觉得事态严重,静韬平时爱活泼耍闹,但从未拿过这等大事儿当笑话。

「什麽意思?士元叔在劫难逃?」苓只觉心口不住狂跳,方才压抑在心底的不耐顿时给她这句话抛了开。

「我前天夜观星相,又看了乾象;罡星在西方,而太白临於雒城之分……主将帅多凶少吉,不可不慎。」静韬忧心忡忡,搁下笔来一叹。「我又看过了大伯与师傅的将星,并为他们两个各卜了一卦;大伯吉人天相,自有贵人替他以身挡劫,反观师傅将星黯淡……」

苓越听越惊,心不断往下沉;幼年丧父的恐惧登时涌上心头。

「我怀疑,要替大伯挡劫的,就是师傅呀。」

「师傅这回在劫难逃,九死一生……」静韬瞄了苓那忧心神情一眼,语调却是越来越轻,「放眼天下,能解的……只有一人。」

「谁?」苓拽紧她衣袖,连忙问道。

静韬咬了咬朱唇,却是欲言又止。「静!都什麽时候了,你还不快说麽!」

她睁着明眸,眸心映着那一向冷情淡然,如今却因庞统而心焦的脸容。静韬芳唇微颤,一脸有苦难言。

「静!」苓怒不可遏,她攫住静韬肩头,眼底闪过森冷神情;她沉下声调,一字一句的低吐:「你要不肯说,而让士元叔有个什麽万一,我……我绝不会,原谅你!」

静韬愕然,有些讶异,从苓口中吐出来的话语,竟是十足决绝;与她相处两年,她知道苓最恨遭人瞒骗,自己也从不说谎……她是认真的!「好……我说。」

「季姊……」她眼眶含泪,双手环紧季苓腰际,痛心的道出答案来。「那个人,就是你呀!」

苓只是执意要她说个答案,她并不笨;早在静韬一脸欲言又止时,她心里已隐约明白,能救庞统的,应是不出她、静韬两人其一。

还好是她。苓得了个满意的答案,冷然的唇畔竟是扬开了些许笑意;她对不起静韬,明知静韬有多喜爱、敬重庞统这个师傅,要是真有个两全办法,她一定毫不犹豫就要跟她讲白。看着静韬一说出口後,彷佛再也受不了这般苦楚,将脸面埋进她怀里便哭。

苓戾气全消,反过来拥紧静韬,衷心的给她献上一声歉意;她早已将静韬当成自己的妹子看待,若非事关重大,而她又亟欲救庞统一命,她亦舍不得以狠话要胁的。

既然知道了能救庞统的人是她,那还需问明白究竟该怎麽救。苓好生安抚着静韬,让那小姑娘好不容易心情平复了些,这才问起方法来。

「我们还是先试着劝劝师傅,请他打消念头,别率军出征,但……以师傅的死脑筋,我看他是不会答应的;唯一的办法,只能代替师傅出征……

「季姊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假扮成师傅的模样绝不会给人轻易瞧出破绽的。如此一来,师傅的命,也就得以保全了,可是……」静韬双手颤抖着,紧紧握住季苓。「季姊,就算我懂得卜卦谋略,我依然只能看出此回死兆,却是不明白如何躲劫;你若真扮成师傅出征,我怕……」

苓扬起一掌,「我懂。这麽一来,反而是我有性命之忧。」她只是淡淡一哂,清秀芳容上未见一点恐惧担忧,反而平稳如昔。

静韬心底打了个突,只觉得苓的神情,平静的令她害怕。

「莫非季姊你……」

「静,别阻止我。」苓再次打断她;她眼眸半敛,笑意更炽,像是缅怀着什麽。「静……」右掌贴靠上自己心口,她语调轻柔,向静韬低诉着。「我这性命,是士元叔给的;他教我读书、识字;就算再穷,凭我小时候一句想练武报仇的天真话,他不顾一切给我找来师傅;为了护着咱们季家的易容绝学,也为完成我爹临终托付,他带着我四处躲避,几次护着我自险地走脱。是他,告诉我为人处世之道;是他,陪着我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是他,教我识得什麽是义、是情、是爱。

「我敬他如父,视他如天。你不懂我为什麽愿意代他死……只因你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疼我、护我,将我视如己出;甚至重於他自己的性命。

「对我来说,士元叔比谁都重要,我说什麽都要护着他;静,季姊真要谢你,原来我的易容,不只是个让我爹丢了性命的东西。」苓微微仰望,像是饮醉似的,抚上自己脸面,「更是个能救我另一个爹的宝贝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