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追了,要真想做什麽也不会只是这样。」周小珊呼吸了自觉乾净的空气後心情稍稍好一点,懒洋洋地看向清理出来的嫣红道:「收拾乾净了?」
「是。」
周小珊忽然朝银杏树走去道:「那就去睡吧。」
奼紫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不进屋,反倒去躺上银杏树下的美人榻,当见到自家姑娘闭上眼才惊讶喊:「姑娘欲睡这儿?」
周小珊连眼都没睁开反问:「难道你能带我去睡客栈?」
奼紫面色有些紧张,可见到自家姑娘当真是铁了心要睡这儿,自己只好匆匆进屋去拿件披风出来,就这麽一个距离,一个荷包忽地被人掷於周小珊的胸口,那突来窜进鼻间的清淡药香令她睁眼。
胸口的荷包没绣任何的花样,乾乾净净的素面一点也不像女子该有的东西,当然啦,她也不认为哪个女子会送荷包给同性之人,那麽,这个荷包的原主人就必定是个男子……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府外,停了一辆朴素的黑木马车,直到车夫坐回车辕後,车内才传来一声温和的问:「给她了?」
「是。」
「那走吧。」
马车重新起步,车内没点灯看不见里头人的长相,可要有心经过大路上时,就会瞧见小巷里出的马车竟停於隔壁,於门口下来的人竟是那当朝宰相,究竟马车为何会停在那与孤芳院一墙之隔的巷子里?
这问题,周小珊是不可能知道的,因为她只顾着丢掉奼紫欲披上来的披风道:「把它给我拿走,太臭了又恶心!」
奼紫有些手足无措,她不是挺明白洁癖这种东西,她只知自家姑娘八成是因为那不应该回想起的梦魇才会如此任性,不得已,奼紫只好钻进自己的房内捧出箱笼里不太常用的披风。
「姑娘,您试试这个。」
周小珊将得到的荷包藏於衣内,听了奼紫的话本来还不耐烦要打发人,却因秋风吹起带来那有些木头味而睁眼,就见,那一看就知从没用过的鸦青色披风正随风舞动,她细细闻了闻才伸手,奼紫大喜,连忙将披风披至自家姑娘身上,这才守着闭上眼重新睡着的人儿到天亮。
翌日,周夫人吃过早膳就过来孤芳院,踏入主院第一眼就瞧见那明显躺於美人榻上的女儿,等她急步走近才瞧见女儿眼下的青黑,一时美艳的面容变得有些不悦,她侧头问向守於一旁的嫣红道:「这是怎麽回事?」
周夫人的急步而来的声响以及说话的音量没压下,那原本就半梦半醒的周小珊自然听见了,不等嫣红支支吾吾个所以然迳自道:「娘亲。」伴随这声呼唤,周小珊也慢慢坐起身,那明显未梳洗的容颜於阳光下照耀下竟觉美貌迫人。
如果周夫人的容貌堪称倾城倾国之貌,那周小珊的容貌便为仙女之姿,遥遥相望都觉亵渎,那淡淡地目光彷佛任何俗事都不能过她的眼留她的心,这样一个淡然到极致的心性看得周夫人都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这太疏远了,她的女儿,一夜之间竟与自己疏远成这样……
周夫人忍住哽咽的难受缓步走於榻边坐在姚嬷嬷搬来的绣墩上,伸手拨去覆於女儿额前的碎发,一脸疼惜地看看女儿眼下的青黑,「做了什麽恶梦连屋子都不肯睡了?」转头看向那主屋,思绪似乎有些恍惚喃道:「你刚出生,你爹就亲自为你监工造了这个屋子,连你大哥都没有这个殊荣……」
周小珊先是瞥了一眼人数不少的下人,然候又睇了一眼姚嬷嬷,最後再看向身侧的周夫人,一时间,她再打量说真话的後果,结果,还不等她说些什麽就见门房的婆子跑来喘气喊:「夫人,夫人,老爷回府了。」
周小珊下意识地紧绷身子的动作让周夫人感受到了,她回过头看向女儿那近乎排斥的神情不禁痛彻心扉,曾几何时,她一直战战兢兢维持的家庭圆满竟破碎成如此了?
周小珊不忍再看周夫人明显的哀伤,低垂下头启口:「娘亲,侯爷八成是要找您商量事情了,您就去看看吧。」
一声候爷彻底幻灭周夫人心中还残留的妄想,眼泪终是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周夫人没说话,只是起身任由姚嬷嬷扶持着出去,直到她们不见踪影才朝嫣红道:「去跟门房的婆子说了,往後,要有任何人来见都必须先通报,不管那人是谁。」
这声音中的冷酷与排斥是如此显而易见,嫣红听着轻轻应了声便离开了,而被吵醒的周小珊冷冷地回望主屋,心中几番挣扎後还是起身走进去。
心中想像的反胃难受没有来,或许是屋子窗户皆被打开,各个窗户前还专门放置一个鎏金八吉祥六字大明卧香炉,这东西以前只在网站上查「鎏」这个字时会一起出现的东西,那时候瞧见的与此时见着的竟是一模一样。
八吉祥是指炉前所刻绘:宝伞、双鱼、莲花、宝瓶、海螺、吉祥结、宝幢及法轮。而背後便是刻绘: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此六字能一一消除天界生死苦;消除非天斗争苦;消除人间生老病死苦;消除畜生役使苦;消除饿鬼饥渴苦;消除冷热地狱苦……
此时炉中散出的香料味与她曾闻过的红桧精油一模一样,据说红桧精油吸入五分钟可以放松。
「这些是……」门口是夜半换下的奼紫,站於门口瞥见那一个一个冒着烟的香炉有些傻眼。
周小珊一听就知这不是奼紫的杰作,低头再细看做得如此精致的香炉以及那刻绘的六字真言,不知为何,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西域那里,也同一时间想起那晚跑来她房内看她伤势的西域人……
不得不说,房内的味道的确让她舒服了许多,只是,无功不受禄。
「奼紫,等会儿安排马车,我要去戏风楼。」
嫣红正巧走回来,听见自家姑娘如此吩咐与奼紫面面相觑。
没等到回答,周小珊原本欲走入净房的脚步停下头也不回道:「怎麽,有困难?」
「回姑娘的话,不是这样的,戏风楼……」奼紫上前一步说得迟疑,一旁的嫣红倒是自然接下道:「戏风楼的包厢如非一个月前的预定,就必须奉上规定的银钱才能进去,而且那银子还必须看订包厢的人家是谁再决定需缴多少钱。姑娘虽说每个月皆有二十两可用,但因为先前都被大公子……借走了,目前手边真没多少银子可以订包厢了。」
借?说到这个,她还真忘了要去向小人渣讨回自己该得的银钱才是,脑子里又忽然蹦出昨夜记起的「真实梦境」,挺好的,一家子姓周的都不大乾净,她刚好一并处理的好。
「那好,马车依然备着,我们去庄子看望大公子去。」
周小珊说着就去净房梳洗了,奼紫嫣红两姊妹看望彼此的眼里都看到担忧,但再怎麽说,她们皆是大姑娘的底下人,她们自然不能多嘴一句只能照办。
所以,等时间到了正中午时,一辆马车缓缓进入定远侯於郊外的庄子里,待在庄子上照顾周耀宗的小厮听了守门的人一说,纳闷地走出来,就见马车上走向自家大姑娘和奼紫,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麽办。
以前嘛,大公子常说自己亲妹子是个好骗的,常常动不动就骗了许多银子来花用还不用还,可这些日子里,大公子一提到大姑娘都是砸东西咒骂个不停,就连邵大公子来看望大公子也被大公子的尖酸刻薄给气走了,现在这位正主儿不说一声就跑过来……
小厮有些担心地往里头望了望,庄子的老农头的闺女进去多时都没出来,八成是办起事来了,虽说女方也是上赶着自荐枕席,但要被大姑娘瞧见总是不好……
周小珊一下马车,最先看见的就是那胆敢站在门口不过来见礼的小子,她眯眯眼问:「那是……」
「回姑娘的话,那是大公子身边的小厮叫圆玩。」
「听听这名字取的,你家大公子八成以为,自己只要混吃等死就有侯位递给他逍遥,哼,杵在那里不过来见礼,看起来就是在望风的,估计你家大公子又再干什麽苟且的勾当,当真是定远侯的种呀,一天没女人就活不下去的死样子居然都如出一辙。」
周小珊也不打算隐瞒自己对周家两个大小人渣的厌恶,迳自脱口而出浑然不惧奼紫把话带给其他人知道,反正,她是确定奼紫绝对是周夫人又或者说荣国公的人,特地放她身边也不知是为了做什麽,总之,最好别以为她这个外孙女会甘心替他荣国公府卖个好价钱,她不喜欢下棋同样不喜欢当棋子。
奼紫什麽都不能说只能乖乖低垂脑袋当做没听见,周小珊也不理会她这态度,毕竟人家是奴她是主,难道她还期望奼紫成为自己的朋友不成?算了吧,看多古言小说後,奴与主的地位要真有松动的地方,那麽也是奴反咬主子一口,要不然,为何大丫鬟为何都可以藉着主子爬上男主人的床呢?
周小珊已经快走到主屋门口时,那杵着不动的小厮才一脸硬着头皮的模样过来见礼。
「圆玩见过大姑娘。」
周小珊没有立即免他的礼只是淡淡道:「圆玩,你的主子教导你,除了他是主子,其他主子都不是主子,所以才允许你杵了这麽久来见礼的,是不是?」听似帮圆玩脱罪,实际上却在指责周耀宗连底下人都不会教,听得圆玩真是一脸苦相。
「大姑娘误会了,小的……小的……」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在望风吧!
周小珊冷笑,「起来吧,我知道你在望风,所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去,去把里面丫头的爹娘给我叫来。」
圆玩大惊失色,猛地抬头一脸错愕地看向大姑娘,偏偏平日显得有些怕生懦弱的大姑娘,此时居然冷冷地直视他,那目光像分锋利开刃的刀,刷得他几乎一蹦老高拔腿就跑。
周小珊走到树荫下坐在石椅上,仰头看着那长着许多树胡的老榕树,点点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照射下来,不时刺进她的眼内时就闭上眼感受阳光的温暖,忽然间想起,以前都巴不得天天都冬天别来夏天和阳光,不成想,来到这个时空後,想要一点温暖都是奢望。
那浑身的冷意皆因原主的记忆而起,挥不去的恶心惹得她藏在衣袖里的小手都攥得死紧,鼻间似乎还闻到那若有似无的腥檀味,耳边似乎还听见女人的呻吟声――周小珊猛地一睁眼,偏过头就吐了出来,要不是低头闻到那衣襟散出的药香味,她估计会再度把胆汁给吐了出来。
「姑娘!」奼紫吓坏了,怎麽也没想姑娘人都出府了还会如此,一时间抽出帕子又不敢向前,就怕姑娘闻到味道又会再吐。
周小珊吐了一会儿才坐直身子朝奼紫道:「去拿些水冲掉那些。」
奼紫应声前去,周小珊一手抚着脑袋一手撑在石桌上,低垂脑袋小心翼翼地嗅着衣襟里的味道,思绪不禁又想起,究竟是谁赶巧送来这止吐的荷包给自己?那分明不属於女子之物,与她相熟的男子又少之又少,但她也明白绝不是她那位竹马做的,一墙之隔,能丢得这麽准确肯定是练家子,说不定对方还正好待在墙边。
问题来了,为何知道她会去银杏树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墙上?难道她何时做何恶梦还有人算到不成?
「你是谁?为何私自进入定远侯的庄子?」一道不客气的女声突地打扰了周小珊。
周小珊一见对方虽穿得乾净却比不上自己的料子讲究,还有顺风飘散对方的腥檀味……她一摀鼻又觉想吐起来。
「这谁家的姑娘这麽不懂礼貌,我问你话呢!贱人!」女子见周小珊长得貌美就以为这是底下人送给定远侯世子的玩物,自觉自己是良家女的女子很不容气骂道,尤其见对方一副嫌弃自己的动作更令她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