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

来人除了身着尧服的仆役,还有轩国的宫人在其中,两方人马瞧向袒胸露背的褚天恒不知所措,更在百里璟言口出狂言後吓得惊慌失措。

「大爷我才不娶你!」

「你方才不是说,谁娶我谁倒楣吗?看来这倒楣鬼就、是、你!」褚天恒恶狠狠的瞪着那方还拗着的百里璟言,怎料後者也学起他阴狠狠的笑,又更凑近了些。

「还愣着做什麽,该去哪我就去吧,带路。」

褚天恒惊愕的眼眸瞪得老大,他自小痞的习惯了,这可是他头一回遇见脸皮同他厚的人,何况还是个公主!气头上的他早顾不得衣衫凌乱,迳自的往将府走去,突留巧藇一人无奈的叹气。

「这回天恒倒是遇到克星了。」

待南宫誉与百里璟辰离开朝凤殿已近晚宴,南宫誉命人同百里璟辰至休憩之处後便寻着褚天恒去了,却只见人面色难看至极,平日喋喋不休的嘴闭得老紧,什麽也问不出,只提了句要他在晚宴上谨言慎行,褚天恒则跳脚起来。

「谁要璟言了!你都不知晓世上竟有如此厚颜的女子!」褚天恒早已换上新裳,一双悬空的手此时在扭曲着抓取什麽,南宫誉微挑眉,这总令人头疼的兄弟也有头疼事了?

「……百里公主?」

「那泼妇岂止嚣张跋扈!简直下流无耻!」

「这话,出将府不得再言。」

「我可没那豆渣脑公主一样糊涂!」

「……」南宫誉此时只觉头疼得紧,虽不清楚发生何事,但也能猜出一二,定是在他离开时两人发生冲突了,只望两人别在宴会出岔子。

轩国的繁荣向来是他国心之所向,百里璟辰此次来到才真正信服轩国历代皇主治国之力。月明星稀的夜幕被晚宴鼓舞着,所到之处皆能听闻宴席中歌舞昇平,走在身旁的百里璟言也踏起轻快的脚步转着。

「言言,待会觐见圣上可要有几分慎重。」百里璟辰不改以往仍是一身象牙白,修身的剪裁衬得气质高雅,与一旁如花的活泼艳丽俨然成了众所注目的对比。

「哥哥别担心啦!」

「呵呵,你这捣蛋精可没少让我担心。」

一旁跟着的随从见着自家温文儒雅不失英气的主子可笑不出来,两兄妹明打同个娘胎出来的,个性却是天差地远,这公主下午还撕了个大男人衣裳……

宫中宴席请得自是名门之後,许多达官显贵更是利用此机会将自家儿女推出去与他家共结连理,而这一片莺莺燕燕尽不在南宫誉眼中,连不远处与褚家寒暄的母亲也是视而不见,她谈的永远与自身无关,也就连招呼的眼神也不愿飘去,自顾自的喝着酒,褚天恒倒是忙的很,不断在褚默玹身边悠转。

「褚天恒!你别再我跟前转来转去的!」

「啧啧,这是嫌我挡着你的允大哥啦?」

「你!看我今日不把你个胳膊拽下……」

褚默玹褪去平日艳丽的衣着,取而代之是温暖端庄的鹅黄,衬得那带着英气的俏脸多了抹温柔,此时正气恼的渲染着绯红,看在来者眼中格外荡漾。

「呵呵,默玹别恼了。」

「允大哥救我!不然你的小舅子就要断一只胳膊啦!」褚天恒满脸痞气的躲向一袭墨青的南宫允身後,褚默玹的愠色全在南宫允宠溺的眼眸中褪去一身煞气,气焰刹那呜咽一声全没了。

「默玹,天恒老拿着你打趣,你怎次次落了套?」

南宫允清朗却温润的声音参和几分调笑,入了褚天恒耳里是掉了一身肉麻,在褚默玹这却是醉了双颊。

「行啦!还没成亲就这副德性,吾家有女初长成唷……」

「天恒,怎如此欺负你姐姐?」与沁娘信步而来的妇人微微嗔怒,眉眼间覆盖的风霜掩不去凛然,历经风霜的眼神仍是波光潋灩,远比身旁之人多了动人的姿色,不难看出此人年少是多麽令人摄魂。

「娘,我也就提个点,允大哥与姐姐都老大不小了……」

「呵呵,如姐姐你瞧,天恒不过关心默玹呢!倒是我们南宫家不是了,这两孩子早该成亲了,天恒可和我们想到一块了呢!」沁娘掩嘴而笑,看向南宫允的眼眸充满光彩。南宫允和褚默玹之事早就是各家知晓,这门亲事不过早晚问题。

「如姨,南宫允此生虽未做几番大事,却也未曾行苟且之当,扪心自问绝不会亏待默玹。」

南宫允不是练武的料子,身板自是无南宫誉和褚天恒来的宽厚,却足以替褚默玹挡去夏夜微凉的冷且令她心安。

「啧,罢了,是我们做长辈的不是,大宴过後便好好琢磨这亲事。做母亲的不怕你亏待默玹,就怕默玹性子烈,莫要拆了尚宫府才好。」

「娘!」

「拆了,我便一砖一瓦再替她筑起便好。」

南宫允与褚默玹同时语落,做母亲的两人皆是赞赏的首肯着,褚天恒是压根听不进的一溜烟给跑了,唯独褚默玹垂首盯着绣花鞋伫立在月色之下。

「默玹害臊了?」

「有哪个文人同你一般油嘴滑舌的吗……」

「嗯……我生来是武官之家,怕也只是半个文人,可别以偏概全了。」南宫允笑意未减,轻轻的牵起褚默玹白皙却带着几处细茧的手,後者微微想抽手而回,反倒拉得更紧。

「唉,我可不像个女人,既不会女红也不擅下厨,你若娶了我……」褚默玹羞涩地垂首,巴掌大的小脸嘟起粉嫩小嘴,衬着月光也柔了素日的刚强。

「呵呵,我可不要娶个婢女。何况照你说,我也无法举起铸铁保卫天下,可不是男人了?」

「可恶,南宫允你说,我褚墨玹怎麽就栽在你这儿了呢?」

「呵呵。」宫中漫天烟花,欢腾的声响掩盖两人的轻笑与打闹,如此美好的画面与回忆,以致多年後谁也不曾忘记……

圣宴号角揭起夜色帷幕,正坐於龙座是一袭金黄袍的安陵媴,上方绣着几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灼人刺目的令人无法直视。安陵媴俯视下方之时竟有几分错觉,彷似又回到了这麽多年前,她初初以皇后之位立於那傲然的男子身旁,听着他的低声呢喃……

『阿媴,这是朕的天下,是你的家。』

「呵……轩然,这到底是谁的天下呢?」安陵媴自嘲一笑,看着物是人非的场景也仅流露出往常的慵懒。看着来往的觐见与虚假的笑容,她也能做到无动於衷了。

酒过三巡後,坐於一旁的百里璟言对着眼前的舞群终是按捺不住,“啪”的一声将酒杯应声拍碎在几案上,倏地站起来迈出数步,坐於对面的南宫誉与褚天恒自是看在眼里,相较於南宫誉的沉着,褚天恒则是将牙磨得牙根都疼了。

「百里璟言参见轩国圣上,尧国是以交流之命前来,现下气氛大好,不如两国派出几位能人切磋一番可好?」

「且行。南宫誉,点到为止勿伤和气。」安陵媴怎会拒绝,尧国屈於越过多年,眼下各国之势可谓剑拔弩张,能有几分知悉对手之力怎样都是好的。

「是。」

百里璟言喜悦未散,听见南宫誉的名字才瞧了过去,今日南宫誉仍是一袭墨黑,长袍齐身使俊朗显得恰当好处,几杯玉液下肚,更将一身生人勿近的寒气散发的淋漓尽致。百里璟言稍稍缩了眼瞳,她听说过南宫誉在战场上的残酷无情,本欲想不过是个嗜血如命的男子,今日所见倒是意外,除去南宫誉冷厉的目光,这张脸生得却是相当好看,还以为会是多麽丑陋的男子呢!百里璟言撇开视线见着南宫誉身旁咬牙切齿的褚天恒,心中倒是泛起几分恶趣味。

「嘻嘻,将军可身得高大威武,光气势便吓着人了。不过切磋总要循序渐进得,您也派个人上来吧!」百里璟言甩开一直扯着她裙摆的那抹象牙白,迳自领个人便上了前方主台,令百里璟辰只得苦笑无奈的埋首喝茶。

「如此,公主为客,规矩您定。」

「唔,三招!能近身三招则赢!」

「可。」

南宫誉退下主台,便让人自由上去切磋,几回下来百里璟言脸色则是越发难看,并非是自家人输而面有难色,却是几场赢得太过轻而易举,明眼人都不难看出,轩国人压根没上心!

“啪!”清脆的藤鞭甩下,伴随几道铃铛的叮咚声,百里璟言今次出席仍是腰间系铃衬紫衣,一头墨发此时高高紮起,随着她俐落的身法跃上主台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英气在那娇蛮的俏脸尽显,竟令方才死盯着百里璟言的褚天恒微微愣神。

「这是轩国的待客之道?」

「……」南宫誉受着百里璟言近乎血红的赤目,浓墨般的眉却也只是稍动,麻木不仁的神情更是令百里璟言近似癫狂的口出狂言。

「我国派出皆是精英,以郑重的态度对待此场交流,输赢皆可承担。南宫将军,您所出之人原来尽是些自以为是的家伙?」

百里璟言字句不留情面搧在南宫誉面上,宴会瞬间噤若寒蝉,上头的两督国将军面色早已难看至极,碍於主位之人连吭声也无,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南宫誉身上。

几场比试下来南宫誉并非未察觉自家人对尧国的轻蔑,只是牢记於心,待事後便肃清这些轻敌的废物。不待南宫誉出口,褚天恒此时已提剑跃上主台,目光灼灼的望向百里璟言。

「此事确实是我们带人有纰漏,我在此向贵国道歉。接下来的比试便由我表示歉意。」

「呵,好阿!竟然你诚意至此,那尧国便由我了!」

台下之人一阵唏嘘,连主位之上的安陵媴也难得挑了挑眉,轩国虽对女子并未有轻视之举,但这比试毕竟一方是男子,於情理中皆不是场光明磊落的比试。

「这……恐怕不妥,百里公主可是女子……」众人终是出现一丝怯懦的意见,接着便是此起彼落的应和声,未待百里璟言气恼的回覆,却听褚天恒朗声道。

「女子又如何了?怕是你们连女子的一分认真也比不上。」褚天恒说这话时并未看向台下何人,竟是让南宫誉宽慰的勾起一角微凉的笑意。

「百里公主,请。」

百里璟言笑得开怀,紫靴踢起方才比试之人落下的银剑便朝褚天恒攻去,只是几招下来别说近身,百里璟言就是要靠近褚天恒三步内皆有所难。百里璟言算是练家子,这身功夫在尧国勘比一名将士,招招攻击皆是极快极狠,虽是点到为止需刻意控制,现下却已耗尽百里璟言八成的力道。而面前之人对於她的攻击则是招招防招招破,相较百里璟言的热汗淋漓,褚天恒仅有一层似是夏夜黏腻的热引来的薄汗。

「百里公主可是累了?那换我了?」

百里璟言唯一的近身还是褚天恒将她握剑的手揪住,拉至身旁耳语之时。她虽心有不甘,但哪里还来的及让她回应,褚天恒将她一放,反身一转便消失在百里璟言面前,待她回首朝褚天恒消失方向瞧去之时,左肩一紧,褚天恒反手以剑柄轻碰百里璟言白皙的颈脖,那是人最脆弱之处,若是有心之人早已将她身首分离。

「一招。」褚天恒笑得几分痞气,听及此语的百里璟言迫使自己镇静,却不料攻击又遭褚天恒轻易给破了,速度快得甚至让百里璟言摸不着头绪。

「两招,你破绽实在太多。」

「你!」

「三招,多谢百里公主承让。」

不过转眼间,褚天恒轻而易举的取下三招。众人欢欣鼓舞拍手叫好,褚家人与南宫誉的赞赏不言而喻,连百里璟辰都投以激赏的目光,百里璟言忽地垂首,那三招,竟全是在颈间同一处……

褚天恒得意的回头,只见百里璟言垂首不语,此时数起的马尾早有几分凌乱掩住了她微红的双颊,羽睫遮去眼眸之中浮载的情绪,让褚天恒想看清也难。褚天恒正恼着,明明自己赢了,怎地却有些开心不起来?

「嘻嘻,痛快!」

百里璟言忽地抬起头来,那星光熠熠的灵动映进褚天恒眼底,只见她笑得无比的开心,将银剑丢至一旁,一蹦一跳的至他跟前,那张俏脸在他面前放大,恍神之际他却听见她细语说了句如恶鬼缠身的话语……

『我还是只能嫁给你。』褚天恒是彻底的懵了……

「今次,是我百里璟言输了,愿赌服输!我什麽不会,只会跳舞!衬着月色正好,大夥都如此欢腾,我便舞一曲给大家助兴啦!」

百里璟言回到主台上,也不管主位之人是否允许,冗自的唱起了尧国的民族歌曲,一遍又一遍的跳着、旋转着,她的舞蹈虽不是极美,却能感染着四周都愉悦起来,百里璟辰也至一旁借了乐器替这恣意妄为的妹妹弹起曲子,百里璟言拉起几个轩国和尧国之人,场中之景格外融洽。

「陛下,若您觉得不妥……」龙坐两旁的督国将军终是无法视而不见,尧国之女放肆至极,看在南宫尚眼里恐是罪大恶极。

「无妨,这宫中太冷清,偶尔热闹也是挺好的。」

「是……」

南宫誉默不作声的离开宴会,那样的闹腾太不适合他。冗自提了壶酒便往离宴会稍有距离的湖庭而去,月色正清冷的在湖面荡漾,或许这样的夜晚总是容易扰人心神吧,今夜有多少人心神动荡,又有多少人沉溺权势、利益、感情……恐怕只有他独自沉得如一潭死水吧……

悉悉簌簌声从不远处传来,饶是南宫誉喝了许多酒,对四周的敏锐度仍是极高,自他上第一次战场回归後无一刻睡好,细碎的声响都能碰碎他敏锐的神经。湖庭是隔绝宫门最後一番美景,出了这竹叶茂密的蜿蜒小道便是宫外的兵场及狩猎场,只是这时并无人在练兵,那便可能是狩猎场跑了些什麽进来了……

月色正好,打在那抹娇小带着几分清减的身躯上竟柔和一片夜色,随着薰风带来几许那女子独有的清香,白净的侧脸不知正忙活什麽的布上一层薄汗,南宫誉藉着夜色倚在女子身後的大树,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嗯,月夜果然扰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