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正殿外的青瓦勾勒弯卷的卷草纹,雕有莲瓣,涂核桃油,阳光斜照,正是光彩夺目。

遥遥就见一名宫女在宫前候着,她梳着普通的回心髻,深褚色宫服,虽然朴素,却有着与其它宫女不同的端丽气质。陈朝的女子多着细腰对襟,领口与宽大衣袖绣有美丽的花纹,但宫人因宫务繁忙,久了便慢慢改成了细腰窄袖的款式,故而在宫中行走,只要远远一见来人服饰不必细看,便能辨别出主仆。

领头的几位姑姑与太监纷纷与她见礼:「金姑姑,秀女到了。」

「各位贵人远道而来,太后娘娘等得可着急了。」

金姑姑年约二十五、六岁,额头有一点朱砂,当她向各家女郎行礼,笑容可掬,带有一对可人的梨涡,语调是如此温婉,然内敛沉稳的气势绝非刚才那些姑姑与太监所能及,众女出自官家,尚懂得察颜观色,品味权势,不由得有几分竦然,低眉顺目,跟在她身後连行走都谨慎许多。

两侧宫娥卷起珠帘敲打的声音清脆婉转,长乐宫在我朝一向为太后宫殿,朱柱素壁、白璧丹楹,装饰沉着古朴。可殿内香味环绕,明珠高悬,金碧辉煌,极尽富丽。

正座的太后衣着为黑袍凤纹,座下是两个人身长的正方形纯白地毯,端是气派无比。众女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瞧,纷纷拜下行稽首大礼,同声道:「臣女拜见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

忽听得清脆美妙的笑声,太后未语先笑,如此婉转娇柔,令闻者为之心神一荡。「都起来吧。」

众女一一起身,这才敢略抬头看一眼太后真颜。站在第一排的秀女们,其父兄若非大陈顶尖高官,便是豪门勳贵,可谓大陈最尊贵的名门千金,她们是率先站起来见得太后面容之人。邵含香站在第六排,也可以见到第一排的秀女起身後,竟有许多人因站不稳而颤抖动摇,甚至有一位秀女连手绢都拿不住落到了地上。

她吓得立即又跪下。「臣女失仪,太后恕罪。」

太后只是轻笑一声,道:「没事,起来。怎麽本宫可是貌似无盐?瞧把你们吓成什麽样子了?」

邵含音跟随第六排的秀女一同起身,前面有五排人挡着,她敏锐的从细缝中光明正大的打量了太后一番。

相反的,太后岂是貌似无盐,所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都无法形容她的绝色之一二。太后挽了云髻,钗环皆为玉制,戴了一对翡翠长耳环,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神态明媚,当真是艳丽无瑕,年岁瞧起来最多二十初许。她若比作蔷薇,这世间当无花朵,比起她们这群年轻的秀女,秀女瞬间皆黯然无颜色。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众位千金果然都是绝色佳人啊……皇儿真是好福气。」

一旁的金姑姑打趣道:「是啊,可不就是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吗?」

太后又笑了。但她的笑容并不扰人,美人浅笑,满室生辉,如此温柔亲和,让秀女们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她随手指了前三排的三位秀女,询问金姑姑:「这三位女君,都哪家的?」被点到的秀女自然出列,第一排的秀女就往後退了一步。

那金姑姑未思考便说:「右侧是太朴寺大人嫡长千金尔朱氏今年十六、中间这位通事舍人嫡三女罗氏今年十七、左侧为重安公庶长女程氏今年十六;不知三位女君,奴婢有无记错?」

三女不约而同悄悄互看彼此一眼。她们在家中从未听起长辈提过太后身边的人,女性长辈也无与太后来往,没料到金姑姑既没有备文本,也不需询问,竟能说得出她们的身分。

邵含香也看了三人一眼,这三人就是前三排容貌最为出众的。

太后依然笑吟吟。「来,都跟本宫说说,你们平常在家里都时兴些什麽?识不识字,都读了什麽书?」

如此一排一排的点人,通通都是容貌最好的几人,太后与之一一对答,闲话家常。轮到了第六排,太后一眼就看向她,彷佛毫无悬念。

金姑姑轻声道:「镇北将军府的嫡长女邵氏,闺名含香,年十七。」

太后点点头。「你就是邵将军的千金?将门儿女,果真出色。」

邵含香行礼,不卑不亢回话:「臣女正是。」

「果真是才貌兼备,走向前来让本宫瞧瞧。」太后竟朝她伸出手,欲意牵握。邵含香被她那媚眼一看,饶是定力十足也不由得有些晕眩,不由自主向前。

太后力道不重不轻,即包住她的手。她的手软若无骨,冰凉粉嫩,即使如此近距离直视太后,她的肌肤宛若少女,毫无瑕疵,着实是人间绝色。

唯有她被召近御前,众秀女不由得神色丕变。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均带着奇异神色看着她的背影。

「邵府虽是将军府第,但也是百年世家,听闻邵女君文武双全,想必琴棋书画皆尽精通?早就听说邵女君善琴,何时才能一饱耳福?」这话中,隐隐有些暗示,虽然晦暗不明,却也引得人暇想。

邵含香却不由得一惊,难道太后早就调查过她?

「臣女资质鄙陋,不敢称精通。」

「常人要学好闺训女学都做不好,你还识武艺。这般灵巧之人,还称鄙陋,你说说旁人怎麽活啊?」

太后说得一旁的宫婢都掩嘴一笑。

「呵呵,在我面前,不必自谦。我日日在这深宫之中,也没个说话的伴,你瞧──」指着金姑姑一众宫婢太监,「他们啊,整日价唯唯诺诺,闷也闷死人了。」

「娘娘可是嫌弃奴婢服侍不周了?」金姑姑适时插话。

太后媚眼一睨,道:「嫌你们太周到,无趣。」

听这一来一往的对话,众秀女连同邵含香都瞠目结舌。太后真是一个奇女子,有太后的端华,有高位者的权威,有长辈的亲和,竟偶尔又有着少女般的调皮,这般统统集结容貌如此绝色的女子身上,又并无违和。

太后还握着她的手,往她的手背轻轻一拍。「你远从北境进宫,可带了自己的侍女来?」

「启禀太后,臣女的侍女在路途中病倒,臣女使人送她回府。怕担误选秀只得自行前来。」

「如此无依,令人生怜啊!你别同她们在徽音殿了,这段日子住长乐宫,陪陪本宫。」邵含香尚不及反应过来,即听太后吩咐,「玉瑚,你给邵女君收拾兰香殿,务必尽善。」金姑姑福了一福,带三个宫婢退下。

如此得太后青眼相待,将她的风头拉到鼎盛,却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看着笑容温柔的太后那绝色容颜,邵含香拜了一拜,只能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