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斐色傳說 — 第五
「甚麽瞎子？你到底是谁？」伊里枢不禁激动起来，他伸手想揪住小烨斐，却被对方转身闪开。
小烨斐露出调皮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自信笑容彷佛在昭告自己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呵，那个『我』本来打算一直瞒下去呢，不怪你们不知道这件事……真是受不了，偏偏现在是那个『我』主导主体意识，只好任由这家伙胡搞瞎搞。」
一大堆『我』每天飞，他们越听越不明白，已经快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呵，『我』可以说是『我』，却又不是真正的『我』。在这个回忆空间中有无数这样的『我』存在，每个『我』拥有不一样的特质，全部总合起来就是平常你们所见的『我』罗。」
一大堆的『我』再度满天飞，依然让人听得迷迷糊糊，根本有听没有懂。
姑且不管这个复杂的问题，更令亚滫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不管是哪个烨斐都好，我想问你刚刚说的瞎子是甚麽意思？」
小烨斐吐出小小舌头，一脸说溜嘴的模样，但给人感觉更像故意说出口，「『我』也没有保密的必要，那个『我』跟魔神签约，想也知道──怎麽可能没有任何代价？」
惊觉事实真相的众人恍然大悟，难以言喻的感受再度涌上心头，烨斐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算了，反正没死！欸欸，『我』要走罗，跟上去看看──会看到有趣的东西。」小烨斐指着站在床边的自己，一转眼，人已经消失不见。
果不其然，站在床边的小烨斐起身离开朝外走去。对於毫无方向感的亚滫等人而言，除了依照那个小烨斐的话跟着离开，也没有其他办法。
奇怪的是这个小烨斐跟刚刚的小烨斐全然不同，他是真的看不见他们，对於尾随在他身後的众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烨斐走到死路尽头後，站在封闭墙前好一阵子，似乎在确认甚麽事情。他缓缓伸出手，有规律地敲着墙面几处，墙後跟着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随着最後一个叮声响完，墙面顿时消失无踪。
「成功了！每天偷偷观察谷垠叔叔的进出方式，总算找到正确规律。」小烨斐一脸兴奋地踏出墙外，清晨的柔和日光透进落地窗撒在身上。
小烨斐一时惊愣，他从没想过原来外面的世界到处充满亮光，而不是如他想像……是另一个漆黑世界。
众人随着小烨斐的脚步离开这个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往未知的领域探索。
接连影像快速闪过，小烨斐透过数年来的纪录算准男子何时出现以及外出时间，总能抓好时间点准时回到暗房，让人不得不佩服──小小年纪的脑袋瓜已经如此会算计，展现惊人天赋。
日复一日的小小探险记让小烨斐对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感到更加好奇，他发现离谷垠住所附近有一个小村落。
某日终於鼓起勇气偷偷跑进村中，悄悄观察村人之间的互动，村中有许多跟他年纪相仿的孩子，看着他们聚在一起嬉戏玩耍，小烨斐心中涌起一股异样感受，他也想跟他们一起──但碍於时间限制，他不能这麽做。
实际上，他清楚时间只是自己的藉口，其实他害怕……因为在他的生命中从未见过谷垠和海蓝以外的人，他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才像一个正常人。
脑子来不及多加思考，他转身快步跑离村庄。笔直朝着前方漫无目的跑着，全然没发现自己跑进从未踏及的陌生森林，
随着小烨斐的脚步向前跟进，越往森林深处，艾因的心就越无法克制地鼓噪起来。
向来淡漠的清秀脸庞染上复杂神色，一旁的亚滫没有放过这一幕，以关心语气开口问道：「你怎麽了？」闻言，伊里枢等人回头看向两人，五双眼神同时落在艾因的身上。
沉默了一秒，紧闭双唇缓缓开启：「再往前一点，有一座湖──那座湖很美，可比拟峰雪山脉中的翡翠之潭。」
珞飞忍不住吐槽：「很美？你现在还有心情看湖？」小烨斐都快跑得不见人影了，这家伙还有心情讲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湖！
「你怎麽知道那里有湖？」亚滫问的问题瞬间点醒众人，如果不是以前来过，怎麽可能知道前面有甚麽？
艾因跨大步伐领着众人朝着记忆中的地方前进，「正如你们所想，我以前确实来过这里……那座湖就是我跟我妹妹，雪菈、烨斐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一天……要是我没有带她来到这里，或许之後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湛灰双瞳目光远眺，没人猜得透此刻他心里正在想些甚麽。
尽管从艾因冷淡的脸庞看不出特别的情绪波动，但众人清楚看见那一闪而过的隐晦悲伤。
他清楚过去发生的事不会改变，再多的『可是』和『如果』都是多余。而烨斐大概预料不到他会跟着进来，正巧遇上这个机会──那他就亲眼确认当时到底发生甚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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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的湖水旁，小烨斐气喘吁吁，大口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晶莹汗珠一滴滴从额间坠落，湖面倒影映出一张狼狈面孔。颓然坐在湖边，他将脸埋进双膝之间，前所未有的孤寂感如排山倒海而来。
小烨斐以为自己对於孤单没有任何感觉，只要努力当个好孩子，不让任何人担心，然後等到海蓝叔叔醒来时能称赞他，说道：「你真乖，是个好孩子。」只要能听见简短几句话，长期以来的忍耐就值得了。
没想到当他看到自己内心最渴望的景象乍现，心中构筑起的高高围墙蓦然溃决。
为什麽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为什麽一张开眼就是身处在黑暗之中，没有光明？自己算是一个『人』吗？
长久以来积压的负面想法从内心深处源源不绝爬出，无情地啃食幼小心灵，小烨斐毫无招架之力。
「你怎麽坐在这里？」稚嫩声音突然从背後传来，让小烨斐吓了一跳，他急忙站起身，一脸戒备观察眼前的小女孩。
女孩有着粉嫩嫩的双颊，一头粉红色的柔顺直发垂至腰间，湛灰大眼看见小烨斐充满防御性的目光也没有显露退怯，露出可爱笑容，从林间缓缓走来逐渐拉近距离。
她俏皮地拉起小烨斐的一只手，开心赞叹：「好漂亮的银发喔！哥哥看见一定也会很喜欢！」她视若无睹小烨斐的惊愕神色，眼中笑意不减。
第一次被人这样拉着手，还被称赞发色好看，小烨斐顿时陷入脑袋当机的状况。
「你叫甚麽名字？呀！基於礼貌，我先自我介绍，我是雪菈˙阿厄帝。」
「雪菈？」小烨斐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咀嚼『名字』带给他的味道。正想给予回应时，他才想起自己没有名字，因为他不需要，也不被其他人需要。
看着对方低头陷入沉思，雪菈歪头好奇地凝望他，为什麽这个人看起来──如此哀伤？
她缓缓抬起手靠近眼前的人，即将触及的瞬间，有人喊了她的名字，「雪菈！你怎麽不听我的话随便乱跑？要是遇上危险怎麽办？咦？」另一个男孩从林间一边快步跑来，边出声责备调皮的妹妹。察觉另一个陌生存在，他一把将雪菈拉到身後，警戒地盯着对方。
「你是谁？」虽然对方看起来没甚麽威胁性，但仍不可大意。毕竟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之中，难保不会有幻化成人的邪恶物种。
小烨斐缓缓抬起头，澈蓝双瞳牢牢盯着身前的两人，语气有些惊慌失措：「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兄妹俩着实一愣，这世界上除了傻瓜和疯子，哪有人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不过这个人看来神智应该正常，难不成得了失忆症？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小烨斐紧抿着下唇，他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一切。
看着对方紧皱的眉心，兄妹俩顿时生起一股怜惜之情，他们只当对方默认了──明明跟他们年纪相差不远，却受到这样的折磨……真的太可怜了。
雪菈绕过男孩，走上前拉起小烨斐的手，温暖可爱的微笑让冰冷心湖宛如抚过一阵春风，泛起阵阵涟漪，「没关系，你不用害怕，我跟哥哥不会伤害你的。」
男孩也放下戒心，向他释出善意：「我是艾因˙阿厄帝，她是我妹妹。」
小烨斐点点头，他忽然像是想起甚麽似的，赶忙向兄妹俩说：「我要走了，再见！」说完，他急忙从原先的路径离开。
见状，雪菈朝着他的背影大喊：「我们能再见吗？」
小烨斐头也不回地继续跑，不敢做出任何回应。
因为一旦有所回应就会产生期待，而他承受不起期待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