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有股炽灼的热烫朝自己而来,凌虚君缓缓睁开眼。双目已被自己的血给模糊,眼前只看得见一片赤红。

胸腔传来的阵阵痛意,便想起自己受了重伤,生命力正不断地在流失。无论他如何奋力,都无法挪动身躯一毫。

意起那驾着鹿兽离去的娇小身影,他用力攒紧池边的灵草,用力得指尖都在发抖。

难道他真的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看着彩羽族被凤荏带向灭亡吗?

「不甘心吗?」耳边蓦地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

还以为是自己产生幻听,凌虚君警戒地将耳侧向声源,可除了一股热浪以外,他什麽都感觉不到。

难不成是他听错了?可那嗓子是这麽的真实……

「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麽放过那些……害你的人?」

这席话触动了他的内心,凌虚君忍不住在心底大吼:是,他不甘心!帝姬放任魔族迫杀族老,他不仅救不了任何人,现在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

如果还有力气,最起码……他想在最後一刻前,尽自己最後一份力。

「没有力量,你要如何反抗?」那声音没有半分嘲讽,更没有半丝怜悯,平淡得犹如只是在和他谈论今日的天候。

力量……?

就当他心底有片刻茫然时,那道声音再度响起,缓缓在脑里回荡,彷似在蛊惑他那般:「我可以给你力量,只要你替我做几件事。」

凌虚君默然,眼前是一片血红,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对方究竟是神、是魔,他也捉摸不透。

但不知为何……他居然想要相信她。

「我时间不多,你考虑得如何?」对方显然没有太大的耐心,似在催促般道。

「什、什麽事……」凌虚君咳了两下,挣扎问道。

对方沉默半晌,凌虚君只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若再没有力量--

「我答应你!」

他不管了,哪怕对方是魔族、哪怕是要他交出灵魂,只要能对凤荏那歹毒的女人报仇,他都愿意!

一股热流从他的天灵盖淌进,周身的无力感缓缓褪去,他缓缓举起手抹去脸上的血污,也终於看清眼前的女子。

「凤苡殿下!」

想不到眼前站的正是恢复神力的凤凰太女,凌虚君激动得双唇颤抖,「您……」

凤苡一袭素袍,金灿的双瞳直盯着缓慢站起的凌虚君,肃颜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在清泉蒸气的缭绕下,她美得让凌虚君不忍直视。

「凤凰真火虽可保住你的内魂,却不能延长你的寿命。」凤苡手腕轻转,一簇火焰打入凌虚君的眉间,赫然出现抹艳红的火纹。「待此火灭去,你将魂散天地、无法进入轮回……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魂飞魄散,那是永生永世都无法超生的逆命之术!

凌虚君心尖一颤,可随即便昂首,坚定的双瞳紧紧盯着面前的绝丽女子。

「谢凤苡殿下续命之恩!我凌虚君在此立誓,直至最後一口气咽下前,谨遵殿下之令!」

金灿的眸底划过一道异光,凤苡收起她最後一分的心软,抬手将纤指轻点在凌虚君的没心,刹那迸出极为刺目的火光。

待光芒歇去,本被血污浸透的凌虚君已恢复一袭靛青长袍,挺拔地站在凤苡眼前。

逆术契成,凤苡不去看自己指上缠绕的焦纹,像是毫无疼感般将手垂在身侧。

施展禁忌之术必会有反噬,这个道理凌虚君是知道的,他的下场是会灰飞烟灭,施术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断不可能只是烧了手指这麽简单。

不过凤苡既然敢施此术,必定是做足的心理准备。凌虚君望着眼前的女子,低首、抱拳道:「殿下有何吩咐?」

凤苡微吸口气,从衣襟里拉出个坠饰,仔细一看居然是块断了尾的玉冲牙。她取下後递给他道:「我要你去帮我找一个人。」

玉冲牙,组於玉佩下部之饰。

凌虚君接过那物,只觉得此玉从凤凰之身凤苡身上拿出来,仍微微透着凉意,着实是一块难得的美玉。

「找谁呢?」玉冲牙断开的地方十分不规则,比较像被人摔断的。

「羭山神。」

听到这名号,凌虚君双瞳一缩。他幼时听过族老们说起羭山神的事蹟,可谁也未曾亲眼见过祂的真面目,凤苡居然要他去找这位传说中的神灵!

他的反应似乎早在凤苡的预料之中,她抬手指向西方,「从这儿走三千五百里,到了钱来山後第四座山头,点上一只烛火,供上此玉,便能见上羭山神。」

凤苡说得详细,凌虚君赶紧将这些话牢牢记在脑里。不过他不懂,羭山神和他要找凤荏报仇有什麽关系?

举手轻挥,凌虚君忽地和看见自己身後居然出现好几簇发着青光的火焰,微弱的光芒里还夹杂一丝黑气。

见此他张大嘴,耳边传来凤苡淡淡地嗓音:「族老们的亡魂一日未歇,就算让凤荏负出代价,他们也不会瞑目的。羭山神能够平息亡者的怨念,在族老们的怨恨还未长成不可收拾的戾气前,得先麻烦他了。」

他们已经不是这世界之物,却仍存着对凤荏的恨意,徘徊在能替自己报仇的人身边,凤苡在心中轻叹。她又何尝不是背负仇恨的人?

不过这份仇恨,她不会寄托别人来替她报。那些曾经背弃她、狠狠伤过她的人,她会一点一滴,全部、加倍地讨回来!

感觉到眼前的人周身散发一股难喻的森冷气息,凌虚君吞吞口水,壮着胆问:「我去找羭山神,那麽殿下您呢?」

她该不会想一个人去找凤荏吧?

不是说现在凤苡不够强大,对彩羽族来说,帝姬就是一切的精神象徵,若她冒然挑战帝姬的地位,那可是会在族内引起大乱的!

凤苡看穿他眸底的担心,嘴角轻勾,彷佛又回到孩童模样那般温婉。

「在和凤荏碰面前,我得先去见一个人。」凤苡笑意登时微敛,金眸一沉,「咱们就在崑仑山的西面碰头吧。」

凌虚君茫然地望着她,却见凤苡已经转身,孤傲的背影在袅袅蒸气里逐渐模糊。

直到那抹俪影消失在眼前,凌虚君才恍然回过神,照着她所说的方向,握着玉冲牙前往寻找羭山神。

☆☆☆

青丘,朝阳谷。

「仙君,东王公派人捎信来,邀您参与明晚的金鸾宴。」

「不去!」

一袭玄紫长衫,墨瑒那头如雪般的银发仅用一条丝带系起。他连头也没抬就拒绝部下常烨的传话,继续埋头在眼前成堆的公文里。

常烨面有难色:「可对方是东王公……」

「就算天帝来说也一样,没看见本君忙得很吗?哪有闲情逸致去参加什麽鬼宴会!」

自从他回到青丘,先是把那一干觊觎王位的混帐兄弟通通辗出朝阳谷,连口气都还没喘一下,他阿爹就把国内的政务一举全扔到他头上,搂着他那妖娇美丽、不知道排行第几的妃子度假逍遥去了。

说是要让他早些习惯国君的生活,墨瑒却觉得自己无端被摆了一道。要知道他已经五日没走出这书厢的大门了,整个人就像埋了引线那般暴躁,好死不死常烨又拿什麽邀请函来扰他,活该被他扫一枪!

「仙君神算,天帝今日也捎信来了。」

常烨不亏是待在他身边多年的部下,寻常人只要看见墨瑒脸色不对就避而远之,只有他还能直挺挺站在原地。

提笔钦写的手一顿,墨瑒黑着脸问:「上头写了些什麽?」好歹也是九天之主,气话说说也就罢了,若天帝亲自邀请,他再不甘愿也得出席。

平常总是常烨踌躇了下,在墨瑒的瞪视下讷讷地道:「天帝说……仙君您即将承以青丘大统,至今尚未有婚配,所以便指了位门当户对的女子给您。」

啪嚓──

常烨眼睁睁看着墨瑒单手就把掌中的笔折断,那可是上好的檀木刻成的啊!

「对方是谁?」

感觉有股低气压朝自己笼罩而来,常烨头低得几乎要贴到胸膛。

「是……彩羽族的帝姬,凤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