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我揉了揉眼睛,瞄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六点四十分。
距离学校规定的迟到还很久⋯⋯嗯,至少足够充裕,让我在家吃完早餐整理完书包,再慢慢晃去学校。
起身整理一番便走出房门,看到的不外乎就是那情景:餐桌上放着姊姊准备好的早餐,而浴室门半掩,她正在里头梳洗。
不只是呈现在成绩上头,她的一举一动几乎等同於「完美」这两个字的展现。
她的作息规律,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接着去家附近的公园慢跑二十分钟,除了偶尔拖到时间而买早餐店的食物之外,通常回到家她会花十五到二十分钟准备早餐,然後去洗漱。
「姊,早安!」不文雅地打了个呵欠,我朝浴室的方向喊了声,便走到了餐桌前。
「早。」模模糊糊地,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从浴室传出,「今天有你最爱的起司蛋饼喔!」
「真的吗?」听闻,我凑上前果然看到了热腾腾的起司蛋饼,「耶!谢啦姊,我爱死你了!」
随便选了个位置就入座,我一边打开电视,一边享受着我的最爱。
她知道家里每个人的爱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这麽令人感到温暖⋯⋯所以面对来自於她的,那庞大而沉重的压力,我反而没办法放任自己怪罪她。
意识逐渐神游,直到电视播报的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
「XX地区一名十七岁少年疑似课业压力过大,承受不住而轻生,只留下一封写着『我累了。』的遗书,坠楼身亡⋯⋯」
「若宁,你在看新闻吗?」此时姊姊头上披着毛巾,擦着头发便坐到了我隔壁。
「嗯。」再咬下一口蛋饼,我回头问到:「姊,你吃了吗?」
「有喝了一杯牛奶,早餐晚一点吧我还不饿。」她笑着,起身走到柜子前拿来了吹风机,「啊新闻是在讲什麽?」
「有人课业压力过大导致轻生念头。」我这麽回答道,「好像是父母太过要求,总是强迫那个人做到完美,甚至连未来他的走向也帮他规划好了。」
「医学系吧?」姐姐问道。
「嗯哼。」如此应答,我喝了口奶茶,回头看向姊姊,「欸,姊。为什麽每个人都希望成绩好的人考上医学院啊?又不是考不上医学院就等於没出息。」
姊姊抿唇,盯着我的眼睛安抚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要太在意妈妈的责骂好吗?你自己也知道的,你已经是人群之中的佼佼者了。」
「那为什麽,她还是不满意?」我敛下双眸。
「可能人都是贪心的吧!只要好就必须更好,连站在顶端也要小心翼翼不能坠落。」姊姊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知道你已经很棒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压力太大,做自己就行了。」
可是从来就没有空间让我喘息,让我做回我自己啊!
我这麽想着,没有再回话,也没有抬头。
若我抬起了头,将目光投射到姊姊身上⋯⋯只要一眼,那一眼就足够让我发现,姊姊在安抚我的同时,眼底蕴含着多麽深沉的悲伤。
那是我从来不曾料想过,她会拥有的黑暗。
□
背着书包走进教室,我没有收到任何人的招呼,也没有主动向任何人展露笑容,只是心事重重的走到自己的位置。
我一直很清楚在他们眼中我的模样——高傲、自以为是。明明没有姊姊优秀,却还自以为了不起,不屑与任何人交谈。
但他们不知道,我每天补习到多晚,回到家还要复习预习准备考试,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跟他们打交道,连早上到校都有气无力。
一开始进到新班级,我也曾经跟他们有过一些交情。那时刚开学,没有人知道对方的实力在哪里,也根本没什麽课业压力,所以尽管我平日有补习,也不到完全挤不出时间那麽夸张。
一直到第一次段考之後。
我拿了五名之外的成绩,母亲知道之後大发雷霆,又是骂我交了坏朋友,又是帮我加了假日的补习⋯⋯自此之後,我再也没有假日。
有一次我偷偷在假日的补习空档跟同学出门,结果接到了一通她的电话。
「妈。」
「你在哪?」我听出了她声音里隐藏着的风暴。
「我、我⋯⋯我在念书啊!」看了一眼站在离我不远处的同学,我有些心虚地撒了谎。
「图书馆吗?」她的声音仍然压得很低很低。
「呃、嗯。」
「可是⋯⋯」闻言我心一惊,有股不安发自内心窜出,「我朋友怎麽告诉我,她在电影院看到你!」
什麽!我环顾四周,赫然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母亲的高中闺蜜!
「我、我只是想说,补习前有空档,所以和同学约⋯⋯」我着急地想解释,而我同学看见我慌乱的模样,可能以为我遇到了什麽麻烦,也朝着我走过来。
「我记得你是跟我说,你要早点出门去图书馆念书的吧?」
同学走到了我的身侧,对我挑眉,而我摀住手机,低声朝她示意:「我妈。」才回过头来应付她。
「我又不是没有念书!」我顶嘴,「我只是抽出一些时间休息,跟我同学看场电影而已啊!」
「你、你⋯⋯」她的怒火我能隔着电话感受到,所以我有些紧张,「柯若宁!你是不是交了什麽坏朋友,才让你学会这样跟我说话?」
她真的很生气,生气到骂的很大声,大声到我同学在旁边也听的到。
「我⋯⋯」
「还顶嘴!我看你真的被朋友带坏了!你又不像若怡,她能跟朋友出去是因为她不会让别人担心,但你呢?看看你的段考成绩⋯⋯」
劈哩啪啦的一大堆怒骂朝我袭来,我连忙应付,却毫无招架之力,连同学变了脸色都没有察觉。
等到我败下阵来,被喝斥马上提早去补习班温习课业,并挂上电话後,我才後知後觉的发现对方微变的神色。
「对不起!」我双手合十,很诚恳很诚恳的朝对方道歉,「我妈她⋯⋯很生气,所以我得马上走了。明天去学校请你喝饮料!」
「不必了。」对方的拒绝令我诧异,我抬眸,望见的是她勉强堆起的笑容,「你赶快去忙吧。」
「好喔,真的很抱歉!」我再度道歉,然後赶忙离开电影院——母亲的高中闺蜜还站在那盯着我呢!
然後隔天去学校,每个人对我的看法,几乎都从「有个厉害的姊姊自己也很厉害的好人」,变成「自以为成绩很好而且很双面的贱人」。
我也才因此发现那个时候她为何变了神色⋯⋯她误会我假装跟她很好,但其实一直向家人说她的坏话。而那时的匆匆离去,成了我心虚的表现。
我想解释,但由於先入为主的偏见,他们都不愿意听,就算听了也不愿意相信。
於是我在班上的处境,便成了大多数人冷嘲热讽的对象。
而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