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入宫了,哪怕我已经成了这块大陆上最声名狼藉的妖女。
会吃人来维持青春不老、喜爱用童子童女炼丹、善使狐媚的妖术勾引男人……
肆言听到这些话又气又是无奈,但他能怎麽办?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散布流言,难道要拿无辜的百姓开刀吗?若真惩处了他们,更是印证我乃祸国妖女的蜚语。
山里的意外证据被处理得一乾二净,他虽然极度怀疑何家所为,可却有苦难言。
一件件、一次次,肆言感觉自己被逼得退无可退。
我倒是淡然,只因一切尽在预料中。
众臣後来不再咄咄逼问山中事件的始末,肆言却断不可立我为妃了。我无位无份的待着,倒也没觉得怎麽,虽然他很是愧疚。
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快,连我在山中施展妖法意图谋害皇上,最後皇上仁慈不追究这种鬼话都传到千里之外了。
「人民的日子太无趣,偶尔有点新题材娱乐娱乐也好。」我轻声宽慰他,温柔的按捏他的肩膀。
「对不起。」他道,略带嘶哑,眼下青黛又深又浓,俨然一副国宝样。
我不知道该去责怪谁,怪肆言强行带我回来吗?怪那些对肆言心怀不轨所以拿我当箭靶的人吗?还是容易被煽动鼓噪的群众?
我不想去怨恨,并非我慈悲,而是因为时日不多,我不想为凡尘俗事所扰。
「雪儿,哪怕这样我还是不想放你走。我疯了,真的疯了。」他笑,带着迷茫和执着。
我顺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柔软、很好摸。
「嗯,我不走。」
我不会再走了,目睹你所经历的责任和苦痛,我怎麽忍心再丢下你远走高飞?
舍弃一切责任,只为伴你左右。
也许,这就是女人与男人的不同。男人心怀天下、豪情壮志,他们以苍生百姓为己任。而我,只想守一个有你的家。
国与家,没有国谈何家?
美人天下,美人与天下,如何两全?
太极殿外风雨交加、雷鸣闪电,而殿内温情款款、缱绻难舍。
「肆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我忽然问。
他笑,语气轻松不少。「记得。」
他怎麽可能忘记?
汾河畔,少女伫立在一片艳红如火的曼朱沙华中,若仙般空灵的美,彷佛不属於这个世间,而是偶然失足跌落凡尘的仙女。
也的确,她不属於这世间。
是他强留了她。
他迷恋着她的一切──澄澈如明镜的眼神、玲珑剔透的心思、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最初的天真烂漫,到如今的睿智成熟。
他是第一个一统天下的帝王,年轻有为、允文允武,他的人生从来顺风顺水,唯独难求得一个她。
她的一颦,比率领百万大军统一疆域更令他欢喜;她的一笑,比俯瞰万千臣民更让他快乐。
他的一生,似乎注定要栽在一个夏雨雪手上。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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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後宫,占地千米,却甚是凄凉。
空寂、冰冷,除了华清阁外的地方都是冷宫。
就连皇后的凤殿,皇上也多年未踏足,地毯依旧乾净得不染纤尘,墙面却斑驳了。
何悠斓坐在暖坑上头,自己与自己下着棋。她不论何时都是一身正经的华服,头发也整整齐齐的盘成老气的凌云髻──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住为后的尊严。
她不得宠,哪怕母族再壮大,皇上也不曾看在朝臣的面子上留宿凤殿。她依然美丽,却已无人欣赏,浓妆艳抹也遮不住憔悴。
何悠斓觉得自己像颗弃子,孤独无助。
她本以为嫁给心爱的男人,会一生幸福和乐,却不想那人心有所属;她本想着母仪天下,没了爱情也有权势,殊不知自己成了个挂名皇后,有名无实;她终於放弃无果的爱恋,转投亲情的怀抱,可那些家人如虎似狼,只想着如何压榨她仅剩的用处,毫不顾她的死活。
山中大火起,她仓皇而逃,眼睁睁看丈夫护着另一个女人,而自己身边的奴仆也只管窜逃,唯有锦簇站在身旁。
她为何家心力交瘁,最後失了皇上的心,也没得到亲情的慰藉。
何家纵火之时,可有半分顾忌自己也在队伍中?恐怕他们也想一同除掉自己这个知情人士吧。
她的前半生是天之骄子,生於权贵世族、身为长安第一美人,拥有全天下最优秀的丈夫。她无数次想着到底哪个地方出了差错,自己为什麽一转眼便这般落魄?该怨恨夏雨雪的出现,还是家族的狼子野心,抑或皇上的无情?
又或者谁都没错,怪自己起初的摇摆不定,出卖了自己口口声声说爱着的丈夫、怪自己贪图了不属於自己的心、爱上了不爱自己的人,伤害了他所爱的女子。
「娘娘,歇歇吧。」锦簇柔声劝。
「我不累。」何悠斓道,头也不抬的死盯着一片混乱的棋局。
她走不出下一步。
「娘娘,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嚐嚐这些瓜果,冰镇过的,酸甜开胃。」锦簇将托盘放下,切好的果子大小一致,味道清新宜人。
何悠斓还是理都不理,死捏着白子的右手内侧又多了几道血痕。
锦簇默默拿来药膏,轻柔的为她擦上。「娘娘放宽心,娘娘一向良善,上天定不会薄待娘娘。」
良善?何悠斓有些想笑。与家人多次共同谋害夫君,下毒、暗杀,还亲手毒死了前未婚夫,只为改嫁他弟弟。这也算良善?
「锦簇,这是我的报应吗?」何悠斓幽幽问。
是自己逆天强行的报应、自己犯下重重罪过的惩罚。
她极少想起李肆年,比起光芒万丈的李肆言,他这个皇长子过於仁厚慈悲,难以存於乱世,所以先王最後选择了杀伐决断的皇嫡子李肆言。
在此之前,何悠斓就极为不满这个未婚夫婿──即便他待自己非常好,可自己一颗心装的全是李肆言,对他弃如敝屣。以至於父亲要求自己在皇长子的饭菜中下毒时,她毫不犹豫,甚至是欢喜的。
杀了他,就能成为肆言的妻子。
下手时,她没有片刻犹豫,可当李肆年吐出一口口浓黑如墨的血时,她後悔了。
那个男人,温柔的抱着她,一次又一次抚过她的长发,说道:「没关系。」
他用生命成全了毕生最爱的女人、替最疼宠的弟弟扫除障碍──自己。
他死了,她哭得凄惨。
然而也只是片刻的哀伤,尔後她便欢天喜地的与父亲一同带着圣旨恭迎李肆言。
她也无情,因为她跟李肆言一样,满腔热爱给了执着之人,再看不见身边他人。
肆年,对不起。
求,下一世,你不会再遇上我。
何悠斓想着那个曾满目宠爱的男人,缓缓勾起嘴角,落下忏悔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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