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璇夜里睡着,梦中又是那黄衣女子,跟着他在山坡上相倚而坐,女人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幽幽香气传来,南璇只觉得好闻,他转头轻吻女人头发,女人迷蒙抬头,轻轻回吻他。

南璇醒来,眼角竟然微湿,他伸手抹抹眼泪,在月光下看着自己的手,很小很小,比那个黄衣女子的小手还要小了许多,是个孩子的手,肌肤柔软有弹性,他起身下床,看着脚下的鞋,也是小小一双,他苦涩一笑。

站起身来披上小小的外袍,他犹豫了一下,推门出去,见锺玉娃房中仍然烛火通明,南璇微笑,前往锺玉娃门前轻轻敲了敲。

里头的锺玉娃嗓音沙哑,轻咳两声,说道:「进来吧,南璇。」

南璇推门而入,见烛光下的锺玉娃一身宽大黑裳,苍白手指握着毛笔正在抄字,锺玉娃脸色苍白,眼下黝黑,映上烛火摇曳,显得疲惫不堪。她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书本。

「睡不着?」两人同时开口,然後锺玉娃抬头,与南璇相视而笑。

南璇小步移到锺玉娃床上,双手一撑,跳坐在锺玉娃床上,说道:「睡不着,一睡就会梦到嬴丹橙。」

「哇噢,你竟然随口说出她的名字呢。」锺玉娃奇道。

「那你为什麽不睡?」南璇说,「你也可以睡啊,虽然没什麽必要,但是身体负担也不会这麽大。」

锺玉娃轻笑说:「睡觉太浪费时间了。」

南璇耸耸肩。

锺玉娃忽道:「月落何许人也?他内力强劲,虽然那日被我捏断手腕,但是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有独门打穴功夫,可以把内力化尽。我气血没有在运行,自然是没有内力,若是他知道或是跟我拆招拆久了,我只怕是得靠蛮力横打直打才能打赢他。」

南璇说道:「他是公孙迟的徒弟,无常观的弟子,他的叔父月玦也是道行极高的道士。」

「那便是老牛鼻子、熟牛鼻子、小牛鼻子。」锺玉娃笑看南璇,「还有你这幼牛鼻子。」

南璇哈哈大笑,稚嫩嗓音轻声说道:「对不起,把你扯进来,这所有的事。」

锺玉娃看着南璇,缓缓说道:「你一点都不要自责。锺府本来就跟无常观交情甚好。早在我跟那个男人熟识之时,我就应该要察觉到他跟阴阳阁的关系才对。我一开始就是在这件事里头了。」她静默一会儿,叹道:「只是连累了时予,我觉得过意不去。」

南璇微笑道:「就没想过身子好了之後跟秦时予在一起?你知道他很喜爱你,并且未曾背叛过你。」

锺玉娃缓缓摇头,轻声说道:「那感觉不一样的。」

跟那个男人不一样。她跟秦时予是玩伴,是哥儿们,可以裸裎相见,吻的时候没什麽感觉。

但是那个男人当初吻她的额头,那个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的温度,记忆至今。他手起刀落砍下她的头那一瞬间,他的刀法俐落,跟以往与她拆招时电光石火的速度并无二致,甚至没有犹豫,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秦时予帮她缝头的时候,她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可以感觉到秦时予手颤抖着,一针一线,穿进穿出她的颈,她浑身赤裸,却没有冷的感觉,脑袋一片空白,看着南璇变成小孩子,秦时予满身是汗,她想哭却哭不出来,伤心至极竟然笑了。

南璇和秦时予见她笑,脸色越来越苦,她笑说:「别苦着一张脸啊,我这不是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