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阳台的灯没救了,孟长鸣要我带他去看看有没有地方能买到灯泡,我们肩并着肩出去了。

出了我家那扇红色的大铁门,我自动牵起他的手,前後摆动,还越晃越高,越高我越开心。

他说我很幼稚。

我说嫌我幼稚就不给你牵。

他说是你牵我的。

我切了声,说你还不是很幼稚。

时间虽然晚了,一路上都是鞭炮声。

我说你上飞机那天我也给你放鞭炮吧。

他说那样不好,显得你很高兴。

我说我为你高兴有什麽不对。

他说谁都可以替我高兴,但你得生气,你有权生气。

如此突如其来的话,我第一次意识到他疼我的方法,弄得我鼻很酸很酸,很想任性的要他别去了。

但我就是忍着,忍着和他走这段路。

我们绕了小镇一圈,虽然有找到我妈说的柑仔店,但人家没有卖灯泡,我觉得都来了,就想挑点糖果再走。

他很乾脆替我付了钱,只交代要我拿多点,他也要吃,我就大方的买了一堆,抱在手中,一路上都有小朋友对我投以羡慕的眼光,我感到特别骄傲。

即将我家门前的那个转角,他拉我停下脚步。

今天没有月光,但路灯照亮我俩,他看着我的表情只有深情,眼底荡漾的只有情深,不知怎地,看得我有点毛,我想我知道他要说什麽,而我有义务抢先告诉他答案。

「孟长鸣,我才不会在你出国前跟你订婚。」

他酝酿的气氛被打断,双手抱胸,退了一步靠在墙上,似笑非笑,非常妖孽的瞅我。

「你知道我差点就跪下了吗?这可能是我此生唯一一次向你下跪。」

我双手紧揣紧糖果:「将来管你是要高空弹跳还是跳飞机跳伞求婚都无妨,就是不要现在。」

他无言看了路灯一眼,沉声问:「理由呢?」

我低下头:「没有。就是觉得不好。」

我不想戴着个订婚戒指招摇。日後人人问起你那远在天边的未婚夫何时回来,我都会觉得自己很可怜,搞不好还会有人以为是我自尊心膨胀,瞎掰出来的,那才惨。

最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他是因为愧对我,才急着这麽做,我不要同情的求婚──那没有洋溢着幸福。

「既然你觉得不好,就算了。」孟长鸣拍拍我的脑袋,接受了。

我窝进他的手臂之下,紧紧抱住他,一句话也没说。

出国工作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他也不断给我做心理准备,我已经能冷静面对他会离开的事实,我们甚至能拿来开玩笑,但今晚我不行。

……明天他就要走了。

送机的人不少,除了我方全家出动,孟家这个大家族也来了不少。

陪长辈们说过话後,孟长鸣一直片刻不离陪在我身边。

我说:「你也没必要这样和我黏在一起,难不成我上厕所你也跟着去?」

他作势要走。

我马上唉唉叫的说:「你应该说就算你打算绕机场跑一圈我都陪你的嘛。」

这下他真的扭头,我屁颠颠的追上去,抱着他的手,讨好的笑。

广播了,他过海关,上了飞机──一切快得好像把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都浓缩在此时,好像我们在一起就为了这一刻。

飞机飞过头顶时,我实在忍不住眼泪。

过海关前,他跟我说:「孙福福,我现在真的乐意和你去跑机场一圈了。」

我拍拍他的脸:「等我来接机,你还有那个机会。」

他按着我的脑袋:「我马上就回来。」

我抿着抖动的嘴角,同样按住他的头:「晚餐我做满汉全席给你。」

他说好,然後跟上头班公车一样走了。

我想这一定是报应,他目送了我两个年头,终也有我目送他的时候。

──都说最命苦的角色是女主角。

脸颊湿湿的,又被风吹乾,泪水果然是有味道的,所以乾掉的痕迹也黏黏的。

我摸摸脸,很想找面镜子来看看是否染上他等待我时的表情,将来有好长时间都是这张嘴脸了,我得看清楚,跟她做好朋友。

原来没有所谓的为了另一个人改变自己,改变都是不知不觉、并非特意的,等改变完成之後,才会在未来的某天猛然发现。

这和强迫自己为了某人改变的差别在於,爱会含糊一切,让你无所觉。

但爱也填补了一切,即使浪费青春等他,我都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