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没甚麽。」那个时候我是这麽想的。

在教官跟训导主任的严厉脸孔下,杰文倒是显得很不自在,就好像看到令他不舒服的东西一样。

「说!为什麽打老师?」训导主任两手插着腰,满脸怒容。

「……」

「说啊!你们为什麽会打老师?」他加大了音量。

我看一眼杰文,然後说:「跟杰文没关系,他只是刚好站在我旁边。」

「那你为什麽会动手?理由!」

「你怎麽不问老师为什麽先动手?」我把头撇到一边,冷冷地扫过老师的脸。

听到我这麽说後,主任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表情非常地烦躁。

直到「妈妈」来了,主任才又继续劈哩啪啦地说了一堆,「妈妈」只是淡淡地点头说:「不好意思。」

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丁点的情绪,一点也没有,让那时的我很受不了,「到底关你屁事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心里厌恶着。

最後,我被记一支大过。

「唉唷,大过一支捏。」咏皓催着机车油门,他的话在空气中被风吹的零零散散,加上我戴着安全帽,听得不是很清楚。

「蛤?你说甚麽?」我大声地回他。

「我说,你今天打老师被记一支大过喔?」

「对啦……」

和满脸哀样的杰文放学分别後,咏皓在半夜快十二点的时候骑车来找我,说要带我出来吹吹风。

是的,当然是无照驾驶。

「没事突然要带我出来?」我问。

「吹吹风跑跑山不赖吧。」

「干,别答非所问啦!」

「呃……」在便利超商的外面,他抓抓头回答:「欸你教室的置物柜可不可以借我们放一个东西?」

「你抽屉放不下喔?」我对他翻一个白眼,「而且甚麽叫『我们』?」

「就……我们兄弟有东西……这样,放在抽屉有点不方便……」

「好啦好啦问题真多耶!」我嘟哝着。

隔天早自习,咏皓跟一个我不认识的人鬼鬼祟祟地压低身子走进我们的教室,那个时候老师没来。

还满莫名其妙的,又不是小偷干嘛要这样走进教室!

看到他们两个手上提着背包我先是对他们比出中指才告诉他们我的置物柜是哪一个。

「我塞最里面喔。」

「马的,那里面是甚麽啦?」

「啊,你就别问了。」他把背包放到最里面,然後再把我的其他杂物放回去,「欸,就先放你这喔,千万别打开。」

「那到底是……」

「掰啦,别打开喔!」他一说完就立刻和他朋友跑出教室,完全不打算给我问清楚的机会。

干……

我转过头,看着脸色难看的杰文拼命地写着英文作业,不禁笑了出来。

「喂,干嘛一脸大便。」我笑着说。

「靠北,我昨天被我爸骂到臭头,整整跪了两个小时!」一写完他就把作业簿扔进抽屉,不痛快的表情深深地印在脸上。

「不然放学的时候我找咏皓,他有机车。」

「他有机车?」

「他跟他哥借的,到时候去路上飙一下,超爽的!」

听到我这麽说後,他却摇摇头,「俊德,你还是离他们远一点吧,他们那群……不是很好。」

「哈哈,这没甚麽啦,怕个屁喔!」

的确,对一个国中生而言,这似乎没甚麽,尤其是只想到处找乐子的我。

於是,没甚麽变成了无所谓。

我翘的课越来越多,还从咏皓那里弄到一台机车,往外跑已经是常态。

没人管的情况下,连重要的段考我也没去了。

无所谓终究变成了一发不可收拾。

那天我还很清楚,灰黑的云层裹的绵密厚实。

当时我人在早餐店吃着鲔鱼蛋饼,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往後看才发现是杰文站在我身後。

我拉过一张椅子请他坐下,但他却扯着我的袖子要我跟他走。

「别急,等我吃完嘛。」我说。

他坐了下来,两眼直直地看着我,「你怎麽都没来上课啊?」他严肃地说。

「无聊啊,不如出来外面骑骑车,多爽快啊。」我放下筷子,抽一张桌上的卫生纸抹抹嘴巴,心里盘算着等等要带杰文去哪里玩。

「回来上课吧……」

「蛤?你不跟我出去?」

「你这样太夸张了,快跟我回去上课啦!」

「有没有搞错,你找我只是要我回去上课?」

「没、有、错!快点!」他开始催促我。

拗不过他的坚持,我只好答应他先回去换制服再回学校。

就在我慢吞吞回换好制服之後,骑着机车到了学校附近的麦当劳後面的小巷子准备停车时,看到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包括咏皓他们,空气中的火药味浓烈的呛鼻。

咏皓看到我立刻把我拉开,要我尽快回教室拿之前塞在我置物柜的东西。

「干!你们是要……」我忽然感到一阵紧张从脚底逐渐爬升上来。

「废话!你没看到其他人手上有拿东西!快点啦!」他压低声音地说,接着推我一把要我赶快。

「干!这种情况居然他妈的发生在我眼前!操!」我拔腿狂奔,心里干到不能再干。

冲到教室,我从我的置物柜翻出那个背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真的是好几把用报纸包好长约三十公分的刀子。

顿时紧张的感觉像是电流一般直接麻到头顶。

顾不得老师在台上的呼喊,我赶紧冲出教室,却被杰文拉住。

「喂你要干嘛?」他惊恐地问。

「咏皓他们要跟别人打起来了,麦当劳後面!」我大喊着,然後继续跑下楼。

一口气跑到後门的围墙,心跳的鼓动大到整个身体都好像跟着震动。我踩上旁边树干的突出点,两手一攀,爬上了围墙。

当我到了现场,人已经打起来了。

虽然在电视影片上看过不知有多少个这种大乱斗的场面,但当下的混乱却让我感到腿软。

有的人发狠地拿着球棒往别人的背上打,有的人满嘴是血,有的人倒在地上,被好几个人踹的只能用手护住头,脸上的痛苦在毫不留情的一群人里显得格外怵目惊心。

突然,有一个人从旁边冲出来,手中的球棒二话不说就往我身上砸。

「干你娘咧!」我吓得脏话脱口而出,一个低身闪过还差点摔跤。

我急忙地往回跑,心想着,学校人多,进到学校就没事了。

但这时背包却被扎实地拉住,随之是头部一阵剧痛。

我用力挣扎,丢下背包,背後却又被踢了一脚,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我回头,一个头发凌乱的男生站在面前,他拉开咏皓的背包,发现掏出的是一把刀子後露出了诡笑。

那个瞬间,我脑中闪过了一幕画面:杰文趴在桌上,劝我说别跟咏皓他们走太近。

「没事啦」、「无所谓啦」、「没关系啦」,有好一阵子我总是抱持着这种心态看所有的事情。

「这没甚麽啦!」我记得我是这麽回他的。

~~~无所谓终究变成了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