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车里,车中无窗,阴暗闷热的气息压着她的胸口,使她有点喘不过气。

耳边传来其他女子的抽泣声,这证明了这个空间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动了动手腕,绳索粗糙的触感磨蹭她的皮肤,明白逃走已是无望,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被亲生父母卖给人贩子已有十来天了,在这段期间,有人病死、有人被轻薄,她算是好运的,买下她的人贩子没对她做什麽,理由其实也很简单,对於同一批商品中的最高价物品,商人是不会刻意去减损其价值的。

而她,无疑是这次商品中的珍稀。

有人打开车门,她听见稍远处有人声,依稀可辨是喊价及推销的声音。

「喂!你!过来!」人贩子轻而易举地将她捉出车外,「你是今晚的压轴,打扮去!可别自己跌了价码!」

离了车厢,夜间的寒风冷得她一阵哆嗦,她就穿着一套单薄的衣服,她一向畏寒,动不动就受风寒,有时她会想,估计自己那经济拮据的父母是不想再多付些汤药钱,这才把她卖掉的吧?

「好冷。」她揪紧衣领,喃喃说道。

「磨蹭甚麽呢?还不快进去!」人贩子此刻可不顾上给她御寒,动手推着她走了几步,「动作快点,外头还有买家等着呢!」

她被推入另一座车厢中,车厢里凌乱散落着衣裳与胭脂画粉,看来该是上一个女人奋力抵抗的结果,车厢外有人看守,别无他法,她只得顺从地梳妆更衣。

她本来就有容貌不俗,好看的柳眉、温婉的杏花眼和朱若牡丹的嘴唇,如此花容月貌在略施脂粉下显得更加动人,她梳了个简约的低髻,换下原本的破旧衣裳,穿上崭新的雪白裙装,飘逸的衣着穿在她窈窕的身段上,替她多添了几分脱俗的气息。

待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後,她被推上看台,暴露在一群卖家的目光之中,她看见男人的目光流转着令她反感的情绪。

「各位看官,这是咱们今夜最後的压轴商品了!这姑娘不但容貌好、善歌舞,她吹奏笛子的技巧更是一等一的好!口说无凭,各位看官不如就用自己的耳朵好好品监一番吧!」

一席话落,人贩子命令的目光撇向她,一把木笛就这麽被丢上看台,聪慧如她自然明白那是甚麽意思。

一声轻叹,她倾身拾起木笛,环顾众人之後,将笛子凑近唇边,纤纤手指按上笛孔,她阖上双眼,理了理思绪,长气轻吐,一支无名的小调便从笛身倾泻。那调子凄绝哀绝,声声如泣,似是在诉说一个哀伤的故事,但那故事究竟是什麽,在场的人却无人能说个明白。

无以名状的忧伤自四野八荒而来,进驻她所吹奏的曲子,每一个音都攅紧了听者的心,缕缕哀愁萦绕众人心头,挑起他们记忆深处最幽微的伤心事,有人听曲不禁落泪,亦有人想起往事而断了心肠,所有人的心绪全受了她的笛声牵引。

月色朦胧,皎洁月光温柔照亮她的发梢与衣袍,使她看起来像误入凡尘的女仙,正以笛声诉尽她所看过的万千人间哀愁事。

她微微抬眼,眸子里流转着几分欲语还休的情绪,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她的视线稳稳地落在他身上。

有谁心念微动。

笛音渐弱,四下俱寂。良久,有道微冷的声线自静默中而出。

「我买下她,明珠三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