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世界政府』的高墙上,华美而平静的地方,隔绝战争和一切的天地,身後一棵高大的榕树是此地的神木,屹立不摇近上千年,树围就是十人合抱也不足,耸入天际顶着那片她永远也辨认不出的颜色。

望着底下那些雄伟壮丽的建筑,高低交错间点缀一抹绿意。

这里是世界最崇高也最雍容华贵的居住地——『圣地』马力乔亚。

圣地的最中央坐落着高耸的钟塔,只要没有人管她,她可以在这座山远眺着那钟塔直至夜幕降临,时间,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中午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一下一下的敲进圣地的所有居民耳里,她拍拍屁股上沾黏到的杂草,等到第十二下的钟响敲完,身後的人影准时的从树上落下。

「时间到了,请移步至竞技场。」少年向她单膝着地,面对着她的背影十分恭敬。

她银白的发丝被微风吹的飘扬,转向这个人的动作悄无声息,并不回话。

少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反应,不是第一次了,她对任何奴隶都是不理不睬,他却甘於在她的麾下做事。

毕竟,身为圣地之中地位最为低下的『文奴』,能够被竞技场最强的『武奴』要去当作帮手,而不是待在天龙人的牢笼里苟延残喘,已是万幸。

「你的脸,怎麽了?」少年低着头等待她走过自己的身边,好让她可以一直走在自己的前方,却见她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的面容,灰暗的眼眸眨了眨。

少年急忙遮起自己的右脸,紫青色的殴伤掩盖在手掌之下。

见到此景,她没继续追问,大步流星的擦过他的身侧,只留下一道徐徐前进踏出的脚印留在草皮上,好让他追上去。

「怎麽这麽慢?我不是说了要准时到的吗!?」不悦的语气回荡着,伴随着难闻的菸草味,她抬起右手稍稍将烟雾挥散,不疾不徐的走到那个发话者的面前微微敬礼,而少年则是迅速的趴跪在地,以表示自己的恭敬。

「请问,这次要做些什麽?伊利亚特圣大人。」她缓缓抬起头,灰色的双瞳平静无波。

伊利亚特一族是她的主人,面前这位微胖的天龙人在十年前将她收作文奴,每天尽是各种折磨。

在众奴隶阶层之中,武奴立於顶点,天龙会为自己的武奴给予良好的训练,虽然经常必须拚上性命,但是待遇优渥,甚至不需听从其自己主人以外的天龙的命令。

而像她这一类的文奴,大部分都是拿来提供娱乐以及观赏,也是天龙人和武奴们作为发泄情绪的对象。

她因天生的白化显得格外受人瞩目,伊利亚特在拍卖场看到她时,便毫不考虑的将她纳入文奴的类别,实际上,只不过是晚宴偶尔会被拿来展示的物品。

没有特殊活动的场合,她的地位比一般的文奴更糟,毕竟她一点才艺也没有,无法拿来取乐。

直到天龙人们某一天不知道发了什麽神经,竟说想要看看文奴面对生死攸关之时会做出什麽有趣的事,便将她推进了那可怕的炼狱。

为了取悦他们,天龙人总是会有一些恶趣味的娱乐。

她进入竞技场的那天,周遭全是跟她同样身为文奴的奴隶,男女老幼都有,最小的,甚至只有12岁。

并不是互相残杀这麽无趣的表演,文奴们是负责『躲避』的一方,而杀人的责任,落在了那些看台上满是笑容的武奴们。

为什麽要笑?

为什麽那些武奴可以笑得如此真诚?连善於察言观色的她,都无法从中分辨出一丝虚假。

只因为他们不再是被杀的那一群,所以才笑了吗?

她身边那个12岁的小女孩紧攅着她的衣摆,她认得出来,是罗兹瓦德那一族刚被抓来的奴隶,小小的肩膀上满是红点,她遮住自己的嘴,光是想像,她都忍不住想吐。

皮相好看的文奴,经常是天龙人沾染的对象。

她在这时候才会庆幸自己这与生俱来的白发灰眼让她的主人反胃,除了收藏价值之外毫无用处。

「姐姐,我怕......我好想回家。」娇软的声线颤抖,扯着她的那双小手不愿放开。

她那可悲的怜悯心又发作了啊。

微微拢着那小女孩的身躯,灰眸紧盯着那看台上挥下的旗帜。

箭矢、长枪纷纷如雨落入场中,文奴本就不擅长运动类的项目,很快的,惨叫和鲜血就出现了。

痛苦而崩溃的腥血,慾望的恶水正穿梭於人群之间,生死虚妄的幻想紧绞若绳,她还以为,这一切都能过去。

这是单方面的杀戮秀,为的是体现自家武奴的武艺水准,越快杀掉同个主人的文奴,那些武奴被表扬的机会就越多。

伊利亚特圣唯独没有想到,她的运动细胞其实过於常人,单单是躲避投掷物之类的还算是绰绰有余。

场中人类的气息渐渐隐去,那些躺在血泊里的屍体,几乎都是被一击毙命,倒楣一点的,身上中了十几箭才死去。

伊利亚特面如土色,望着那不应继续站着的白色身影。

其他家族的武奴都已经射杀了他们负责的文奴,可他们家族的武奴却是一点也不中用,将近十分钟都杀不死一个文奴。

「伊利亚特,你是怎麽调教你的奴隶的?!」罗兹瓦德满面怒气,因为伊利亚特的奴隶将那小女孩紧紧的护着,对这些天龙来说,不仅自己的武奴不争气,这麽大一个表演秀,也会让自己家族的声望直线下降。

伊利亚特简直丢尽了颜面,气恼的他高举着手指向罗兹瓦德和自己的武奴,太阳穴上爆起青筋:「不用管谁的奴隶了,你们两个给我杀了她们!」

一声令下,她知道,接下来的攻势会更加严峻,那些武奴也是拚上了自己的命。

可怀中的只是个孩子,就只是个12岁的孩子,她才来这里没多久,不管天龙人待她如何,都总比死了要好。

她扯着女孩的手跑了起来,面对落下来的飞羽,她也只能尽其所能的避开。

一摊血在眼前,跳过屍体的她脚下一绊,硬生生的摔在血池里,小女孩的手松开了。

她吐出口中吃到的血味,差点没呕出来。

「姐姐!」女孩哭泣着向她扑过来,受到的惊吓已经远比刚开始的恐慌更加剧,她还来不及伸出手推开小女孩,一支箭矢就这麽穿过女孩的心脏。

「姐、姐......?」小女孩喉音里似是涌上了液体,她望见那张小脸充斥着不可置信,软软的倒在她手边。

座席迸出了欢呼声,为的是那武奴精湛的箭术,听在她耳里,那份残忍的赞美磨损着她的心灵。

小女孩身躯微抖证明还有一口气,她将女孩抱在怀里,望着小女孩胸前的箭,不敢伸手去拔。

「我......还能回家吗?」天真的语调,黯淡下去的双眼撑着那最後一点亮光,问道。

「恩......我会───」她的话还没说完,温热的血就喷上了她的面颊,小女孩的手垂了下去。

另一支箭羽直没入女孩的脑袋,直至那无力的泪水从女孩的眼眶边滑落,滴在她手上渐趋变凉,她才发觉自己止不住颤抖。

边上的武奴叫嚣着跳下,走到她的身旁,嘴里嚷嚷着,要把女孩的头砍下来献给他的主人。

啊,她怎麽这麽蠢呢?

逃不了,乾脆就杀掉,为了她那点忐忑的犹豫,牺牲了那孩子。

竞技场中央独自站着一身白衣的文奴,染上鲜血的身姿艳丽的像是绽放着花朵,她举着一支从屍体上拔下来的剑,伴随喷洒出来的艳红一次又一次的插进那位武奴的心窝。

与其後续,当万里死静,弥漫腥香之息。

───我答应你,我会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