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前些天在最後一刻,使劲自身现有的自制力,总算是将那渐渐浮出水面、扰乱心里平衡的冲动给暂时压制住,否则赤羽业绝对会在看到奥田爱美站立在实验桌前的背影後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冲进教室将内心积累了好久都没能说出口的话,一口气全部倾泄给那位少女知道。

但现在每一天的上学日,他只觉得焦躁不已。课堂里的赤羽业活像是个过动儿,在位置上左看看右瞧瞧,一下子侧过身趴在桌面上,不一会儿又忽然抬起头,像是在否决某件事情般,左右摇晃着脑袋。

全E班同学总是看着他像是个有精神障碍的人一样,却都不敢主动上前询问搭话,只能无语的对他行保持着最适当安全距离的注目礼。

即使是在偏远的後山山顶校舍,在例如固定每个星期一次的全校集会时,他们E班全体师生仍然要历经跋山涉水、崎岖路途,最後才得以狼狈的回到椚丘本校参加集会。在那段短暂地和其他的班级共处一室的时候,虽然没有加入谈话,但也能从那些号称是国家未来的菁英同济们口中,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有关於本校舍的八卦消息。

也因此,他们每个人都略有耳闻,这位在初中的最後一个学期从A班直接被校方遣送来E班的赤发学生,在椚丘中学乃至於其他同县市的学校里是多麽地有名,而那让「赤羽业」这名字能四面八方的远流千里的原因,他们也都是多少明白的。

所以当E班学生们看着这位从头到脚每一处都能被当作是「不良学园恶霸」这称号的原因的红发少年,像是正被什麽事情困扰着般,皱起眉头、抿着嘴唇,懊恼的沉浸在自己的忧虑中时,都只能在心中默默困惑着,并从四面八方投以注目礼凝视着他。

唯独一个人,没有连同班上其他同学一起转头看向赤羽业。

她就是奥田爱美。

她在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两只手掌整齐的抚在大腿上,挺直腰杆,头颅正正的面向黑板,没有半点儿歪斜,动都不敢动一下。

上个星期的某天,她像平常一样徒步来上学,爬上山顶、走入校舍、拐过门柱、进了教室......一切都跟平日一样,规规矩矩、按部就班,可当她将一路走来始终垂着的头在踏进门槛後跟着抬起来时,身边的景象忽地被抽空了,再也没有什麽是能吸引她从眼前这位少年身上分神了。

奥田爱美在圆框镜片後的双眼倏地瞠大,瞳孔收缩成细梭状,震惊的望着那个坐在教室最後面、用手撑着下巴一脸淡然的赤发少年。微风从窗口徐徐地吹进来,先是翻转了窗帘,接着拂过少年的脸颊,赤色的发丝接连被带起,碎发飘扬在微风中,搭着少年漠然的神色,形成一幅唯美动人的画作呈现在奥田爱美眼前。

此刻的她只有一个想法:看着眼前这景象,其他什麽都不重要了。

感觉到心脏突突地猛跳着,奥田爱美提起手,将掌心贴在左心口的位置,原先只是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忽然一阵扭痛,像是有外力掐紧了那颗弱不禁风、承受不住半点压力的心。她猛地倒吸一口气,为这突如其来的心悸感到惶恐不已,一时之间竟让她酸了鼻腔、红了眼眶。

深吸了一口气,奥田爱美试着让自己一瞬间乱了步调的情绪缓和下来。

『只不过是又见面了而已,没什麽的......』他为什麽会在这儿?

『平常心、平常心。』他这阵子过得好吗?还有翘课吗?还有打架吗?

『今天有自然课!太好了,正好有个实验步骤想请教杀老师。』他......还在生气吗?

即使奥田爱美急迫的说服着自己,内心依然冒出了一个声音—她自己的声音—毫无遮拦的说出她真正在想的种种大小事,狠狠地出卖了她。

为了恢复原先的冷静,她又再次垂下头,盯着木制地板的纹路,缓慢的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往使她的心如此混乱的罪魁祸首走去—她的位置正巧就在赤羽业斜前方啊!

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再次分神,奥田爱美怯儒的移动到自己的位置上,并巧妙的闪躲过赤羽业饱含着兴喜、期待、惊诧、不安的眼神。

*

其实转到E班也是有诸多好处的,撇除掉两人擦肩而过时、眼神对视到时等无心接触的尴尬,还是有很多大大利於赤羽业的好处存在。

例如说,在课堂上,只要稍稍抬起头、将原本直视着黑板的目光浅浅偏向左侧,就能将那位紮着两股麻花辫挺直了腰杆的身影给收至眼底,并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把这一瞬间的少女独自霸占。

又或者是,夕阳西下的放学之时,只要—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晃到排列着一间间教室的长廊最尽头,那间总是冒着阵阵白烟的实验课教室,就能缩在门柱後方,将身穿白大褂、一脸严肃正经却明显将全部意识投注在此刻的实验里的紫发少女的一举一动给免费全程观赏。

这些目光总是被奥田爱美给吸引的事情好像跟以往两人都还在椚丘本校舍时没什麽太大的差异,但仍然有什麽事是改变的,不然这两人现在也不会表面上安然无恙其实心底不管是挂念着对方还是怨恨着自己都不与对方开口说半句话。

但总觉得这样总是在别人背後默默盯着对方的所有的自己,很卑鄙啊。

赤羽业一面用右手托着下巴、看着左前方正拉直腰杆一笔一划抄着笔记的奥田爱美,一面在心里嘲笑着自己。

她肯定是在生我气的吧,毕竟我都说了这麽过分的话。

另一只左手正闲着,食指原本一抖一抖地敲着木制课桌,突然指尖触碰到原子笔的笔身,就顺手将笔挑了起来,让其在手指间旋转舞动。

那你怎麽不主动上前开口道歉呢,赤羽业?

因为,因为——

因为你才是那个最窝囊、最儒弱、最不懂得奉献给予的那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想到这儿,赤羽业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眼睑也垂了下来,视线跟着从前方那个正直整齐、没有一丝歪斜的背影移至到自己的桌面。

原先转的很顺的花式转笔也因为忽然的低靡情绪而乱了步骤,手指接不住原子笔的杆身,就这麽让它飞了出去。

「哐啷!」一声,原子笔掉落到地面,接着骨碌骨碌地滚到了左前方那位子的旁边,轻触到了那位子的椅脚。

座位上的人虽然是个平常总是神经大条、搞不清楚现状的糊涂鬼,但在此刻十分专注的情况下,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能打扰到那专心但脆弱的意志。

奥田爱美明显的抖了下肩膀,接着撇过头,看到了在自己椅脚旁的淡蓝色原子笔。她弯腰伸手将笔拾起,上下左右瞧了一番想知道是谁的,然後在看到某个特显眼的特徵时,双眼倏地瞠大,意识也被带回到彷佛已是好久好久以前,那个美妙安静、愉快喜悦的放学时光。

总觉得业君好像痴汉^^(业:......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