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静。

是的。

故事一开始也是这麽安静的。

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酸甜苦辣,没有波折,平淡的像是一杯水。

不,或许只是微粒,或许只是空气。

可是一旦开始,往後回想,却会觉得本该如此。

他从未忘过自己是谁,不过是偶尔为之的任性,然後乖顺的走到底罢了。可是,潜伏在暗处的困意,以及一跳一痛的太阳穴,都在提醒着他,即使是毒、即使是深渊,那也是他的幸福。幸福?幸福是痛以及困倦,还有各种情绪杂和後,才会有的感受。

啊啊,如果在正常的历史书里,他绝对是三观不正的反派。

像他学弟说的一样,大魔王。

他没有忘记他现在在做甚麽。

生活无法停滞,他从失去双亲後就知道,自己要不断向前。所以摸了摸耳垂上的饰品,他将右耳耳饰取了下来,让耳饰轻巧的坠落,做为临时的加固。

「碍事吗?」

他茫然阵,才知道鬼王在指甚麽。「不,我还是混血精灵,这种状态是暂时的。」

「那我走了,我不想被地底下的人逮到。」鬼王笑了下,昙花一现,如果林民妇知道定会大呼可惜自己不在现场摇滚区。「毕竟我的人生在上面。」

是啊。

生者的故事会继续,直到本质也成为地底下的。

本质......?

他忽然想到甚麽,可却来不及了。双脚没有力气,根本撑不住他身体整个重量,就算双膝跪地,他仍觉得吃力。

最一开始认识那位时,彼此做出的荒唐契约,在此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即使最後解开,却有一点残留。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那位用来哄他的契约没想到还留存这一块边角,虽然不知道是甚麽原因,恰好在裂缝这可以勾起这一丝的反应,又恰好他刚把一边耳饰摘下,更好的是在这之前他自己放开言灵,造成体虚又没有多余力气去管这一块边角料。

「喂,才刚说完你怎麽就不行了?」

「......童年叛逆的後遗症。」鬼王还算有良心,去而复返扶着他。望着鬼王,他加了句说,「啧,真衰。」

「衰甚麽,至少我会把你送回去。」

华亚想到送回去以後,他要面对是成堆成精的种族,不由得皱眉。不过林家牧场出产的鬼王不是好呼咙的,他也只得乖乖被送到──这是不可能的,华亚毕竟曾经是从无殿活下来的混血精灵,他趁着鬼王在传送中犹豫鬼王自己该不该也进严司家门时,直接把自己二次传送走了。

可是传送的不确定性,除去血缘近亲以外,容易被传送到相近的人身边。如果没有就是随机传送。不过今天华亚运气不怎麽好。

是白陵结界之外。

华亚死也要坐起来,结果失败了。一名萤之森精灵因为不小动静靠近他,他撑死也只能狠狠瞪着来者。即便来者不是不认识,可他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直到精灵蹲下来与他对视,他才释然。

「是殿下吧?然跟你提过。」辛西亚完全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微笑着与其对话。「要进来休息吗,你周围看起来很不稳。然、冥玥和漾漾都不在,你可以安心休息一阵子。」

凝神静听周围的一切声响,他仰望着天空。「你们已经缔结契约了,恭喜。」

「谢谢。不过,我还是有自己的空间啊。」

「虽然小玥算是第三之眼?」

他不由得嗤笑。「老样子,争宠?」

「这种事不必说的太白,不是吗?」辛西亚站了起来。「我该回去了,你呢、殿下?」

「我大概会睡个三小时左右,要怎麽移动随便你,谢谢。」

语毕,他又做了关於那个人的梦。可惜醒来後什麽也不记得。

他发现自己被放在摇椅上,上身盖着一件薄外套。有六个小孩看到他睁眼,便从藏身处跳了起来,大喊着醒来啦跑出去。三只小小的精灵由落地窗口飞了进来,亲昵的碰触他的脸颊或是亲吻,然後瞬间拉远一点。

「敢亲就别跑。」他其实无所谓,不过如此看来,妖师没有太过於邪恶的地方,要不然精灵早跑光了。「辛西亚他们在哪,带我去。」

其中一只风之精灵偏头装可爱,他完全不想带华亚去找跟他们也很亲近的妖师及精灵们,风之精灵感觉的出来,曾经的混血精灵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如果带他去,他应该由不会休学了。风之精灵能听到各种消息,他不幸听到了关於曾经混血精灵做了什麽大事。

才不带路。

「就算你们不带路,我还是会走的。」曾经的混血精灵倒是无所谓,时间让他越来越游刃有余,以前会觉得烦躁,如今却愈发处之泰然。「这里还是不适合我。」

半晌,精灵们败下阵来。华亚只需陈述事实,他们就难以得胜。小小精灵心不甘情不愿浮在空中带路。睡至少三个小时,时间已接近凌晨,精灵们却领他到傍着庭院的长廊。那里,辛西亚与白陵然相互靠着坐在边缘,岁月似乎在路过他们时停滞了。

叼着烟管,浅灰色的头发已然及腰,他依着以往的习惯紮了马尾,然後倚着离那自成一圈的两人最近的柱子。长廊上垂挂一盏盏灯笼,他细细观察灯笼,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些黑暗种族试探了?」

「嗯,漾漾快可以出色的处理了。」白陵然眯着眼,一副自家小孩终於养大成材了。「他很想他的学长,所以他想表现好一点。」

啊啊,来讨债了。华亚无谓的耸肩。「然後?」

「然後我也加入漾漾他们创办的联盟。」妖师首领放松的当辛西亚的挂件,继续说。「我去骆家体验一把讨债模式,所以我相信我们能够成功讨债。」

耳鸣。眼前有些花。太阳穴钝痛。四肢无力、轻飘飘的,华亚发现自己从裂缝带了不轻不重的後遗症。一个礼物:耳鸣,但不至於听不到声音。眼花头痛,可是还是能分辨,并且意识清晰。四肢轻飘飘,可是他没有瘫软在地上。啧,不知道林姓鬼王有没有这些症状,不过他大略估算,一切都还在可控制范围内,其他事不会被影响到,等他回到守世界,就会恢复正常了。

「只要现在他能过来,我不会跑。」

「嗯?」

「明天我必须去看看司平安的儿子,之後......。」华亚轻轻一笑。「大概就算我回去,也没办法经常联系了。虽然很想说放下就回归原点,可是我还是介於两者之间。」

存在与不存在、间。

即使那位拼命想把他推往存在,甚至不惜装作很在意裂缝。可是他无论偏向哪,都处於两者之间。谁也不知道约定会延伸出那麽多,作为那位的愿望,华亚知道那位很久很久前便不在意原世界与守世界——或许也要加上那些神——的事了。也许阻止不了降堕和那位另个愿望,华亚成为那位苟延残喘的时间中努力延续的重要愿望,却是不争的事实。

如此,主神对他又爱又恨。

如此,系槿夜想杀他,也没这麽简单。

如此,伞董的弟弟,才在时间长流中唯一一次会面,告诉他一个秘密。

他仰望着。

像个老年人。

即使背再直,也不能装作他还愿意意气风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