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像个空壳在过日子。

站在建筑之间的空地点起一根菸,然後自以为那些烟雾穿透了我的气管之後就会滤掉我那种不知所谓的感觉,只是小小的火点从来就不会熔合裂开的地方。

就在我以为她会不会就这样子不再出现的时候,她回来了。

我走着,在她身後循着她默默留下的那些浅得不能再浅的记号。

如果拉我的衣角,仍旧如初,我会知道。

多麽想念,知道吗?一个月并不长,但是一个月也并不短。当情绪炸在一起,我一个人过得很辛苦。

我在一阵恍神中清醒过来,看着那句「这里很好,只是没有你」,我却想抱着这样的一句话,然後催眠自己把步伐变得轻快些。我这里很不好,因为从来没有她。

「对不起,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我这样说着。「没有你的世界很辛苦。」

「嗯。」她只回了我一个单音节。

我想对她解释,说我爱她就像落在胸前的泪水同样真挚,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她的单音节就像在宣告着她一如往常的信任,更透露了她自信着我不会离开。

上帝的迂回剧本,究竟赞颂谁的高傲?

虽然李璐说是我会错意,误会当初说断联络的意思。李璐比谁都清楚我不会怪她,就算她真的曾经有意想从此与我没有交集。

恢复联络让我的心情从地狱爬上天堂,或许这样的形容太过夸张,但是绝对是一种天壤差别。这些情绪都在诉说着我有多麽在意她,即使我们总是称彼此只是一团泡沫、一团雾气,但是泡沫或是雾气终究也还是实实在在的分子颗粒。

「你没有带我走。」李璐这麽说。

我没有带她走,只是尾随她到过的地方。她还该继续走,前面还有好多风景等着她,而我只能尾随在後。我只是因为看见她在某个转角转了进来,听见她歌唱的声音,於是就开始尾随她身後。我只是因为她一路唱着歌,我只是想要听而已。

我以为李璐将那条不可以逾越的界线往我推近,所以我後退了几步,对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开始保留自己的心情。我对自己说着,要更冰冷一点,要更沉稳一些,要再平淡一点。

我不是传说中的後盾,也不是传说中的堡垒。也许什麽时重量背负得累了,慢下脚步就能看见我还跟着。跟着,保持着一种距离,距离的远近交由李璐控制,有必要的时候,她能一转身、一伸手就有衣角,没必要的时候,也能当我只是看不到、摸不着的雾气。

距离由她控制,我则默默尾随。

有一天,也许会因为不知道什麽原因,从此断了联络,也许从此无声无息。那些记忆里透过光纤画面的点点滴滴,经过拼凑後有点零碎的我,也许有天都将被她遗弃。也许我们之间的相处会有改变,而我的理由仍旧单纯。对於那属於她的将来,如果幸福,那就够了。

也许是突然理解了对方的矛盾与孤单,不舍放弃旅程中难得的知音。

在断联络之後,我不得不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我不得不对许多事情有所保留。

不论是巧合还是注定,不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是光明还是黑暗,我已经踏进她的范围里,我不知道她想证明什麽,也不知道我能推开什麽,只是,我们能走的距离,能有多远就多远吧。

我害怕着自己对她的感情,也害怕自己陷入的情绪。以为只要把自己框起来,就不会有什麽。我想,有些事情本来就不能掌控。好比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洞就像可怕的吞食兽,以为泡沫与雾气难以看见彼此。

我不愿意留给她的印象会是团模糊的雾气,更不愿意将来哪天她回想起来却什麽都不记得。

有些东西没有确认过就觉得好像有什麽事情没有完成。

总觉得面对面也许才能真正确认我对李璐的感受,於是,李璐和我相约暑假时在东莞见面。

李璐表现得很雀跃,并发挥她观光系学生的专才,帮我安排了住宿,预订了房位,甚至为我安排好了在东莞的行程,一丝不苟。

出发前,她就交代了两件事。第一,到了东莞必须马上给她打电话。其二,在我停留东莞的期间内,其中会有两天洪彦成会出现,我必须假装自己只待一晚,并且是前一天才刚到的。她说,这是因为他们非常容易争吵。

萧蕊问我会不会怕见李璐,我问,要怕什麽呢?

见不见面更改不了什麽的,即使我清楚知道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见了李璐之後,也许我能忘了她,也或许我能够忽略曾经有过的情绪起伏。

比起遗忘,人更轻易就难以释怀。

盯着手里的护照,我正在向她前进。

人呢,不应该靠感觉生活,可是却又脱离不了感觉。有时候,就是会遇到让我们一直坚持着的原则不再牢固的因素。

收拾了行李,一口箱子、一件外套、几份证件,再带上我自己,在流浪中启程另一段流浪。这流浪或许短暂,为的只是看一眼,只是一个想法、一种感觉,看似简单却又难以言喻。

一个人,我要去见李璐,就这样。再见,北美洲的夜晚,下次看见北美洲的月亮,不管笑得真切不真切,我还会微笑的。最後一个暑假,为了一种感觉而旅行。

不好吃的餐点、令我过敏的空气,我的鼻子在机舱空间里折磨到了最後已经无法分辨香或是臭,分辨不出空气里面飘着什麽样的气味。一度怀疑是保暖用的小毛毯,对着我的鼻子散播着置我於死地的毛絮。在坐立难安的过程中,终於让我压抑住所谓过动儿的冲动,端坐一路,准备在熟悉的陆地上降落。

小窗外灯火弥漫的夜景,在地面画出一条条黄光的长龙。

机场里的模样我已经看腻,即使经过机场的人群每次都不一样,此刻却又变得大同小异。我喜欢一个人看着、听着那些陌生人们在我身边经过,也许说些我听得懂但却与我无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