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緩慢的練習 — 15
你相信前世今生这回事吗?
我愣了几秒，这个问题我并不曾深入想过，也没想到，或许有天会真的会有哪个似乎握有答案的谁出现。
「我相信。」最後我点了点头。
「喔?何以见得?」或许是我的迟疑，让柴郡猫又有点兴趣了。他翘起二郎腿，挑眉看着我问道，彷佛心理师正在做谘商似的，让我觉得自己低了一等。
「没有的话，你何必问呢?」我面无表情的抬头对上他的双眼，并没有和他探讨人生哲学的意思。讨厌的神的走狗总是太多谜语和铺陈，有了许瑞亚的教训之後，我怀疑这家伙大概也不会太明白的告诉我些什麽，只会任性地丢下一堆困扰给我吧。
如果没有前世的话，我要怎麽向自己解释，那股驱使着自己疯狂的盲目追逐，即使受伤仍然像是神经病一样拼命掏出自己一切的，没来由的冲动?
而如果没有来生的话，我要怎麽无视身後不停赶上的失落感，要怎麽忽略自己的前方其实一片茫然而无法抓住任何事物?
不过，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只是个死脑筋的偏执狂罢了。
如果真的知道了根本没有前世今生这回事，所谓安如这个个体只是偶然之中波的一声产生，也将转瞬而逝，无法真的留住什麽东西的话，我大概会绝望而死吧。
虽然死脑筋而缺乏想像力，可是其实我脆弱到，如果不怀着这样的迷信就不能好好生活下去。
如果真的没有轮回的话，拜托也不要跟我说。其实这才是我想跟柴郡猫说的话。
「唉呀，你真是越来越有小聪明了。」他看着我笑了，又调整了个姿势，细长的，像是蜘蛛脚一样的手指意义不明的动着，真是个不稳重的人，我还以为所有的神的走狗都跟许瑞亚一样没有情绪。
「好吧，跟你说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两个倒楣鬼，姑且称他们为A和B吧。A和B相遇，A爱上了B，而B也很恰巧的爱上了A，可惜即使两个人相爱，却不能拥有一个快乐结局。
她们在轮回之中不停挣扎，A和B在每一次相遇和分离之间努力想要抓住对方，像是中邪一样。
可是A是个胆小鬼，而且恋爱运势似乎总是只有一颗星，於是每一次，他们都带着遗憾分开......古板的老爸啊，战争啊，坏员外，诸如此类狗屁倒灶的事让A产生自惭形秽或是绝望之类，只有A自己才知道的什麽心思，然後退却。B也好不到哪里去，B不喜欢惹麻烦，也不积极，她善於隐藏自己的心思，也善於忍耐，更可怜的是她还有属於自己的缺陷和困扰，所以她从不主动挽留A。
每一生A都带着悔恨死去，死前想着，下辈子，我一定要更勇敢......然後下辈子，或许是出於A的强大意念，或是某种命运的安排吧，觉得自己怎麽会这麽倒楣的B总会无可避免的再次遇见A，然後无法控制的爱上A，然後又被A的离去伤害，这样的回圈一直循环着。
A不知道，每次那个忘掉前世记忆的自己，不停地许下关於下辈子的心愿，对B来说有多痛苦，因为B从来没有忘掉。
B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次分离的悲伤。
直到有次，A说谎背叛了B。这是第一次A做出这样的事，原因是什麽大概只有A自己知道吧...总之，这次，B真的累了，所以她决定放弃。
再也不要，让A拥有伤害自己的权力了，也再也不要让自己伤害A了。B做了这个决定。
「所以，故事说完了。」柴郡猫轻轻拍了一下手，靠回椅背，一副很疲倦的样子，我失焦的盯着他的脸，还在努力消化刚刚的故事。
「嗯…所以你是A，许瑞亚是B这样吗?你想要来挽回她?」看起来有可能，柴郡猫看起来就是会背叛人的，不负责任的负心汉。
而且如果柴郡猫非A亦非B，他何必跑出来搅和?
我皱着眉头，可是这两个人怎麽看都不搭啊?何况，听起来这两个人都是人类吧?
难道是我和谢青盼?
「你觉得呢?」柴郡猫没有回答，只是又露出那种眼睛都眯了的，不怀好意的灿笑。「你不是很聪明吗?」
我不知道啊。我自动屏蔽掉他挖苦的语气，耸耸肩，我只知道如果是真的，我才不会祝福他们，哼，这我很确定。
「嗯，你大可把这个故事忘掉。你一定在想，这家伙干嘛没事告诉我这个，他一定另有所图。不过我真的是出於无聊想找点乐子。」难道我小心眼的表情太明显了吗?柴郡猫看了我半晌，然後很好心的开口。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哦，可以贡献一点娱乐还真是我的荣幸。我瞪了他一眼。
「我嘛，当然有我自己的目的，总不是大老远跑来当个剧透用配角吧?」柴郡猫微微弯下身子，用诚恳的语气和眼神和矮一个头的我平视，双手以适切的力道握着我的手。「但是我没有理由要害你。」
「可是…我还是想问，」我皱着眉看了他半晌。「所谓的司牧，也会经历轮回吗?或者你们能掌握轮回?」
「皆非。」柴郡猫歪头看我，然後又歪回来，表情突然变的严肃。「安如，你要搞清楚，固然我们有很长的寿命，每个司牧也有各自特殊的能力，但那不代表我们很万能，说穿了，我们只是被选上的人类。我们亦受到严格的规范，不能随意穿梭时空，也不能用自己的能力做出满足自己私慾的事，当然有些司牧会偷偷来，但…反正这些细节多说无益。」
「被选上的人类?」我疑惑的复诵。「所以，司牧是人类变的?你也曾经是人类吗?」
「嗳，有些人是，有些人不是，有些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他捏了捏手指，这是第一次，柴郡猫出现不耐烦的神情，我想是我问太多了。
「好了，我们又不是在玩海龟汤。」
「总之，最後，takehomemessage时间。」他两手一拍，马上恢复那个轻浮的笑，眼睛眯眯的，几乎看不清他的神情。「第一，司牧拥有能力。第二，故事带给我们的教训就是，想的太多又不够多反而会造成悲剧。」
然後他歪了歪头。「第三，或许，某些司牧可以是人类。」
「我个人的忠告是，倾听你的心。」
我还是不懂为什麽这家伙要这麽费事的把我找来聊这些。如果他这是想玩我，我大概也没什麽办法抵抗。何况，我想他没必要这麽诚恳的对我说谎，毕竟我只是个人类啊，看起来柴郡猫应该也不是想招募我加入他们的行列的意思。
我没多说什麽，只是点了点头。唉，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得到我的正面回应，柴郡猫微微笑着，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好了，我们回去吧，眼睛闭上。」
下一秒我感觉脚下踩着的地变得柔软，一睁眼，我们又回到铺着柔软地毯的图书馆里，什麽鸟鸣，什麽花香，彷佛都只是错觉。
而柴郡猫正踱步到许瑞亚面前，双手叉腰打量着，又恢复原本轻浮的模样。「唉呀，这怎麽还不醒呢?」
「喂，你不是说她没事吗?」看着柴郡猫那副打量的模样，又转头看见仍然没有动静，面无血色的许瑞亚，我心底又开始着急起来。
「嗳，我说她这大概是气虚吧，毕竟之前元气大伤嘛。」柴郡猫磨擦着下巴，思考了几秒，煞有其事的转头看我。「帮她度点气就可以了。」
「...啊?」我说你根本不是不确定於是乱掰一个法子吧?所以刚刚说不告诉我让她醒来的方法也只是骗我的吗?
「就像CPR那样，压额抬下巴，口对口给气啊。」柴郡猫笑咪咪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令人生气，这家伙，还有这个心情开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喔。」看我面色不善，他马上摆出严肃的样子澄清。「快点吧快点吧，给她一点青春的精气啊。」
「这...」CPR我只对着安妮做过啊...而且...好歹...
「欸，你犹豫什麽啊，该不会心里抱着龌龊的念头吧?」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我，表情正经。「要抱着救人的崇高精神啊，要不就我来吧。」
开什麽玩笑?这家伙?就算我可能打着什麽歪心思好了，这家伙的心才决绝对对是九弯十八拐的歪啊。
「不用了。」我蹲了下来，把手压住她光滑的额头，轻轻闭眼，深吸一口气，凑向不省人事的许瑞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就别怪我对不起你了啊，许瑞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