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余正清已被软禁於仁安殿接近一个月。此事在朝上,本也无人再提起。只是近日,潘译明等人却旧事重提,更主张李康对其严惩重罚,贬官流放。在林崇等文官党极力反对下,李康便以征战在即为由,把余正清之事压下去。此事虽无结果,却将潘译明等人的心思表露无遗。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更是知道,李康对潘氏和恭王等人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

皇后即将临盆。为了让皇后专心安胎,岑太后替皇后做主,免去了六宫妃嫔隔日请安之礼。这日早上,我便专心地处理後宫事务。翻着上月账本,便发现星鸾宫的支出数目,比往月多了接近一半,严重超支。後宫各宫殿支出配给,向来是按妃嫔位份给予,绝无例外。六局那些人一定是为了讨好雍妃,便一味地满足她的要求,一个个倒是把宫规当成儿戏。然而这件事不迟不早,刚好发生在我接掌後宫之时,很明显那是雍妃有心要与我作对为敌,存心要向我挑战。

我冷冷一笑,向雅馨道:「传本宫懿旨。六局办事不力,违背宫规,有负皇恩。六局各人罚俸两个月,司级以上罚俸双倍。」这道懿旨,不仅警示了六局等人,也吿诉了雍妃要适可而止。自回宫以来,我一直对雍妃再三忍让,她却得寸进尺,一再挑战我的底线。既然她不知好歹,我也不必再容忍她。

魏小仪新迁进景仁宫,照往例其他宫中妃嫔皆会亲自到贺,共聚一番。是日午後,我便带上贺礼和小玩意儿往景仁宫一趟,那却是意外的冷清。魏小仪是早在殿外候着,我和她一起步入正殿,同坐於窗前排椅上。兰芝把带来的东西奉上,魏小仪见到是马上婉拒,道:「娘娘怎麽如此破费?这些东西,嫔妾收不得。」

我摆手说:「你我同居後宫,同为皇上嫔妃,就等於是姊妹。姊妹之间就是要互相分享,彼此关爱。姐姐如此婉拒妹妹的好意,是不肯把我当作姊妹吗?」

魏小仪急忙道:「娘娘这是甚麽话?嫔妾自知身份卑微,若非娘娘进言,嫔妾又怎能晋此位份?更惶论可以亲自抚养襄华。嫔妾对娘娘是感激不尽!」

我浅笑说:「既然如此,姐姐更要听妹妹的话,把东西好好收下。否则,妹妹就生气了!」魏小仪见我如此坚定,便只好收下礼物。

此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个小婴孩奔了进来,後头跟着的乳母是焦急地追着,口中叫嚷:「殿里头有客人,公主别进去!公主别进去!」

襄华一下子扑进魏小仪的怀中,牢牢地抱着她。魏小仪是一副甜蜜样子,抬一抬襄华的脸蛋,温柔道:「谁让你这般失礼横冲的?快!快给你萱母妃请安。」

我与襄华见不少次,她自然认得我。便双手放在左腰边,笨拙地屈膝请问:「襄华参见萱母妃。」小婴孩讲话自然是含糊不清,声音却可爱稚嫩,使人听得心甜。

我带笑道:「襄华真乖,快过来萱母妃这儿吧!」便伸手向她,想抱她入怀。襄华却是止住,往魏小仪一看,见她点头同意,才敢向我走近。

我取过带来送给她的拨浪鼓说:「萱母妃想把这个拨浪鼓送给襄华,襄华会喜欢吗?」

她腼腆地点头,细声回答:「喜欢。」我便把拨浪鼓递给她。

魏小仪对她道:「还不快向萱母妃道谢!」襄华便拿着手中玩意,满心欢喜地向我道谢,脸上的笑容甜美可爱。

我带笑说:「襄华这麽可爱乖巧。难怪皇上每次说起襄华,总会露出一副慈父的模样。」我无意间提起了李康,却使魏小仪一脸不自在。是我的错觉吗?

我向乳母和兰芝等人示意,道:「难得今日天气这麽好,你们陪公主出去玩吧!」众人便围着襄华往殿外去。

魏小仪从窗口往外看着玩耍中的襄华,眼神却是愁苦的。我向她问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姐姐恨皇上吗?」她愕然地往我看,没料到我会说出如此话来。

我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皇上的确是疏忽了姐姐,你也是过得一点也不容易。姐姐若因此对皇上心生恨意,也是无可厚非的。」

魏小仪苦笑说:「皇上是君,嫔妾是臣。哪儿有臣子恨君主的道理?嫔妾不恨皇上,不恨别人,只恨自己的命不好。」

她的话,使我想起了从前李宣的庶妃—韩妃。当年韩妃与先太子李庆私通,李庆更指使韩妃下毒杀害李宣,以稳其储君之位。结果东窗事发,先帝赐韩妃自尽。那时,她就是对我说了句类似的话。

一次储位之争,取走了两位皇子的性命,更夺走韩妃和她腹中与李庆未出生的孩子。那一年,我才十二岁。那却成了我人生中,最无法忘怀的一年。

我反问,道:「所以呢?姐姐是打算继续自怨自艾,过一辈子吗?」

魏小仪低着头,说:「嫔妾身分卑微,不敢奢求甚麽。只愿襄华能平安长大成人,嫁个如意郎君,那便心满意足。」

我无奈一笑,道:「姐姐可曾想过,你若继续仰人鼻息,自甘卑微於人前。只会让襄华一辈子都被人说,有个出身卑微的生母。难道姐姐希望,襄华长大後也像你一样,要卑恭屈膝,看人脸色过日子吗?」

魏小仪沉吟不语,眼中是一片迷惘。她说:「皇上从未把嫔妾放在心上,就算嫔妾做得再多,也只会是徒然。嫔妾根本斗不过别人,也只好安守本份,卑恭人前。」

我摇头道:「姐姐错了,你身边正有一个能助你取胜之人。」我徐徐往窗外张看,把目光投在襄华身上。

我说:「自古母凭子贵之人多不胜数。虽然襄华只是个公主,但我看得出皇上对她很是疼爱。如今她既已回到你身边,你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这也是我求皇上,让你亲自抚养襄华的原因。」

魏小仪紧张起来,道:「嫔妾不想利用襄华,还请娘娘体谅。」

我摆手说:「我不是要你利用襄华,只是让你多带襄华去看皇上。俗语说『见面三分情』,你与皇上多见面,情分自然也会深起来。唯有如此,才能拉近你跟皇上的关系。」我握一握她的手臂,道:「你要记住,如今你不再只是为自己而活。你和襄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为何要帮我?」魏小仪一副软弱无助的样子,与从那开朗乐观的魏喜儿显得湛然不同。

我慨叹地抽了一口气,说:「在我脑海中,魏喜儿永远是个疼爱弟弟、妹妹的姐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依旧是我的好姐姐。」魏喜儿弱弱一笑,当年岑太后身边那个宫女姐姐,仿佛回来了。只是如今她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少了几分明朗。

如今,我已不再只是个郡主了。我若不争斗,就只有死路一条。雍妃有家势,又是宠妃,与她为伍之人自然不少。我若要保护自己,与她抗衡,就必须培植自己的势力。在这後宫中,最重要的就是权势二字。如今我已有了後宫大权,我只欠势力而已。能拉拢有宠之人既然是好,但若能把自己的人捧上去,那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