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稍稍推回八小时前。

时间:晚上十一点

地点:被砸烂的粉色公主梦幻房。

人物:赛莲、留下来善後的揍敌客长子。

「他逃走了。」

「嗯,我知道。」女孩恢复稚嫩的声音很平缓,好像一点都不畏惧随时会到临的死亡。

明明那男人要死时她吓得都快哭了。

这跟过往的经验完全相反,常人不应该是只要自己好其他都无所谓的生物吗?

伊尔谜歪歪头表示无法理解。

「我爸去追了,逃跑也是浪费力气。」

「不一定。」她已经用血帮沃夫疗伤了,如果还逃不过就是沃夫老笑她笨而造成的报应。

「那是你的念?」用言语难以描摹的动听歌声,就连父亲都慢了三秒才回过心神,而这段时间就足够他们扭转死局。

「我没有念。」

伊尔谜凝神细看了一下。

端坐在水中的女孩沐浴着月色,像是吸取天地霜华诞生的精灵,白得透明的脸上只有嘴唇是红的,因为她刚才似乎吻了那个狼人。

「天生的?」他默默把视线从女孩唇上移开。

「嗯」

「为什麽那只怪物不受影响?」该不会是..…「因为你亲他?」

发现不解释好像会让自己的能力扭曲到奇怪的面向,赛莲抿了下唇瓣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血迹。

「我可以、用歌声控制他。」她没有说谎,只是没说出全部,在水中似乎也可以让自己的力量增加一些,虽然远没有变大时来的厉害。

「你控制他逃跑?」

「嗯」

看她答应的很理所当然,伊尔谜却越来越不能理解,那不是应该反过来,让他留下自己逃跑吗?

「什麽指令都可以?」就算是死。

「嗯」就算是死。

「还真是方便的能力。」至少非常适合杀手,怎麽办,好想把她招揽回去。

「比我能力高出太多的、就不行,像是你、你爸、还有..…」赛莲哽了一下没再说下去,「你要、杀我了吗?」

「嗯」其实有点好奇她没接下去的人名是谁。

赛莲微微歪过头,软糯的嗓音带了点小心讨好,「那我有没有、提一个要求的机会?」

伊尔迷眨眨黝黑的猫瞳,没有说话。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弄断我的脚。」

只觉得眼前一闪,那张毫无波澜的面瘫脸已近在咫尺,他缓缓伸手扣住她的脖颈,光滑纤细,还带着女孩特有的幽香,而他只要用捏碎一颗苹果的力气,就能瞬间夺走这个拥有美丽歌声的生命。

「说说看。」父亲都做到了,自己身为儿子也该效法。

「谢谢。」她甜甜的笑了一下,把黑发杀手看得一愣。

他杀过很多人,这种反应却是第一次见。

毕竟正常情况下绝不会对一个要取自己性命的人笑,更别说是道谢了。

赛连没想这麽多,只是单纯觉得有求於人态度本就该放软一点。

过去只要她这样,侠客就会摀着额头大呼真是教育失败,怎麽能在蜘蛛窝里养出小白兔,然後玛奇就会真的用线吊着一根萝卜逗她玩。

侠客不肯轻易放弃萝莉杀手养成计画,「人生在世总有许多时候不能事事如意,这时你只能将计就计运用身边可利用的所有资源。」

「像是什麽?」太深奥了,海妖听不懂。

「举例来说,假设你今天去吃饭被坏蛋骚扰要怎麽办?」

飞坦:「杀了他们。」

「假设你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玛奇:「请人杀了他们。」

「假设你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几个闲钱的普通人。」

「那哪麽多假设,侠客你烦不烦!」信长一横眼,看向被这一连串假设绕进迷之境地的赛连。

「赛儿,你这样以後要怎麽办才好?」派克诺坦支着颐真心地在烦恼,她绝不容许旅团的吉祥物将来出去被欺负。

「大概会被坏男人骗财又骗色吧!」芬克斯同样真心的提出假设,却发现这次没有挨飞坦揍也没有遭侠客吐槽。

看女孩睁大眼睛粉唇紧抿,努力装出可爱到极点的肃谬,分明就是连骗财骗色这句话都不懂的样子。

不是大概,是百分之百绝对会被坏男人骗财又骗色。

飞坦鄙视的斥责,「臭小鬼你太弱了。」

侠客叹了一声表示赞同,「赛儿学一下身手也好。」

「为什麽?」赛莲有点担心非人的身分被发现。

「掷硬币吧。」被女孩无措的眼神望着,侠客无法招架的摊手妥协。

「正面」「反面」

硬币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後落在玛奇手心。

赛莲赢了,海妖绝佳的视力可不是只能拿来数星星。

「没关系、你们不要抛下我、就好。」

飞坦原本想叫某人别说得这麽嚣张,小心下次出门故意把她扔在路边。

但她的表情却不如她话里的信心满满。

害怕、担忧,纤长的睫毛垂下来掩着那双水润的眼眸,轻轻颤动的像是垂死的羽蝶。

如果他们给出否定的答案,或许就像对犯人宣判死刑一样残忍吧。

「赛儿。」团长发话了,赛莲立刻咚咚咚的跑过去,此时情绪就在行动上表露无遗,短短的五公尺她却可以踉跄数十次,期间都是被玛奇眼明手快的用念线拉起。

「如果今天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还会想活着吗?」

赛莲歪头想了一下,「会。」

库洛洛笑了,「为什麽?」

「因为」死不了,「我怕死。」

「赛儿,不要说谎。」

赛连认真眨了眨眼,「我没有。」团长讨厌说谎的坏孩子,所以赛莲学得最多的就是把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不过还是骗不过神机妙算库洛洛,赛连捂着被弹了一下的额头,委屈的道歉。

「没有想不想,是能不能。」库洛洛身体微微前倾,让两人的视线能够准确相对,「生命从来都不是只掌控在自己手中。」

例如天灾人祸,例如玄之又玄的宿命。

「你愿意把生命交付到我们手里吗?」相信我们能够保护你。

库洛洛的眼睛是很纯粹的黑色,当他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即便是说着这样慎重的诺言。

所以赛连只是轻轻的笑了,「愿意。」

她从来没有後悔过什麽,不管是杀了自己成全妹妹的爱情,还是选择离开成全蜘蛛的齐全,因为没有勉强,所以就不算牺牲,她没有那麽伟大。

海妖不能离开大海,自古以来他们都遵守着这个定律,赛莲也遵守着,但却一直不清楚原因。

现在她似乎有一些懂了。

因为比起赖以为生的大海,此刻她最想要的其实只是能再看他们一眼。

.

.

伊尔迷没有出声打扰女孩漫长到像是睡着的沉默,因为看她睁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发呆还挺有趣的。

「看海。」赛连微微歪了歪头,过於澄澈的眼睛倒映着地上的水光潋灩,一瞬间伊尔谜以为她哭了。

「可以、带我去看海吗?」

「好。」

当能从空气中分辨出那熟悉的海水咸味时,天已经半亮,鹅黄色的薄光从海平面那端透来。

伊尔谜将赛连放下来,赛莲试了几次才顺利爬到堤防上面,然後看到水泥墙之後的广阔大海。

海风吹起几缕柔亮发丝,偶尔纠缠过她白皙的手臂像希腊式的图腾,直达踝足的纱裙漫漫飘忽,露出底下一双纤细修长的小腿。

她大大张开胸怀,像是拥抱着什麽却其实什麽都没有。

海风吹得女孩一个踉跄,伊尔迷抬手扶住她,真是弱小,「你喜欢海?」

「嗯」赛莲点点头,「那你、喜欢吗?」

「.…就只是很大的一摊水。」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简单来说就是无感。

女孩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微微侧过脸,看着这个变相将自己拯救出牢笼的杀手,「你叫什麽名字?」

「伊尔迷揍敌客。」他们家杀人很光明正大,完全不搞匿名伪装那回事。

赛莲勾起嘴角,水蓝色的眼眸似乎比眼前的大海还要澄澈,晨光像被揉碎了放进她眼中,熠熠生辉,是真的会让人炫目的笑容。

连嗓音都柔和了好几分,就像是在跟你的耳膜做着最温柔的缠绵,「伊尔迷,让我…..」

女孩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一块小石子快速穿过她的太阳穴,伤口很小,却致命。

水蓝色的瞳孔据烈收缩了一下,她晃了晃,乌黑的长发在朝日下轻轻摆荡,然後闭上眼往後倒去。

海风也无法挽留,如柳絮般轻盈的身体瞬间就坠入深不见底的大海中,连大一点的水花都没能溅起。

她死了。

伊尔迷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没有阻止,好像任何生命的消逝在他眼中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即便是前几分钟还和平聊着天的人。

「你在做什麽?」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质问的味道。

「没什麽。」伊尔谜慢慢摇了摇头,转过身看着几公尺之外只用一颗石子就夺去一个生命的顶尖杀手。

他的父亲,席巴揍敌客。

在确认自己儿子的眼神没因为女孩的死亡有什麽改变後,席巴才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孩很特别,她似乎把那个狼人的伤治好了,我没有追到他。」

伊尔迷因为男人这段失败的诘论愣了一下,「需要继续…..」

「不,不需要,他不是提诺家的人。」他差一点就杀了他了,如果他的手再往前伸个几厘米。

褐发男子的背後是个用念线刺成的蜘蛛刺青,编号八号。

「他是流星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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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主角死掉惹,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