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幂屁股落地,痛得捂着屁股在地上打滚,等她哀叫够了再起来时,马车已经行得老远,她急忙爬起来追,「将军!将军,等等我!」
如果有计时器,那便会知道这是徐晓幂人生中跑得最快的一次,可惜跑得再快也追不上马车,喊得再大声也不能让萧文焌停下来,她只能看着马车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只落下漫天的风尘陪伴她。
徐晓幂跑得气都快没了,於是停了下来,在路旁找着一块表面比较平的石头坐着歇息。她不相信,不相信萧文焌真的会狠心丢下她在这近乎郊野之地,萧文焌会回来接她的,应该。
一刻过去,前方并没有传出马匹的踏蹄声和颠簸的车轮声;半个时辰过去,前方依然只有风吹过的萧萧声;再等多半刻钟,徐晓幂终於坐不住了。
她看着前方良久,一秒、两秒......五秒,最後的期待在迎来一片沉郁的乌云後,彻底破碎。
压下心里的沉重,抬头看看那片像是在嘲笑她的乌云,把湿润的眼睛风乾後,她迈着两条犹如加了铅的腿,开始孤独地走着归途,前进的步伐每一步都踩着萧文焌留下的无情与狠心,那个寂寥的背影着实让人唏嘘。
她回到安佛庙已经接近黄昏,回城的路大概要走一个多时辰,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於是她立刻托人找了辆马车,给足了钱後,一脸郁卒地坐上去。
在车厢内,她甚麽都不多想,闭上眼睛挨着车厢就睡过去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的萧文焌沉着脸,手一挥,他身後走来几个穿军装的人,萧文焌不知说了些甚麽,那几个人上前抓住了她,押着不知去哪里。
画面一转,竟然来到了牢房里,她已经穿着一身囚服,四处传来犯人被用刑时的痛叫,那几个穿军装的人又来了,他们全拿着烙铁,烙铁的前头已经被火烧得变成橙红的颜色,不,不要,她看着一旁的萧文焌,向他求救,可是他竟冷眼旁观。
那些人慢慢地靠近,举起了烙铁往她身上——
「不!」徐晓幂被吓得醒了过来,手往额头一抹,竟一手冰凉的冷汗。
车夫在外头说到城里了,她慌忙应了声,又擦了擦汗,然後下了车。
马车远去,街道上近乎漆黑一片,只有夜间还经营着的店铺给她一丁点温暖的灯光,然而她却杵在原地,脚步未曾迈出。
她担心到将军府的大门口却进不去,只有一个仆人丢给她一个包袱,让她自生自灭,更担心侥幸能进去了,可等着她的是恐怖的烙刑。
沉思许久,她从怀里掏出钱袋,细细地数了两遍,不够,不够她回去边疆找李大哥......怎麽办......
就在她一脸无助又彷徨地望着街道时,前方一盏幽幽的黄光飘了过来,她瞪大双眼,心想今天不会真的那麽倒霉吧?这一刻她想逃了,可双脚不听使唤地钉在原地。
黄光越来越接近,上方还映着一张苍老的鬼脸,徐晓幂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嘴里碎碎念着:「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甚麽也看不到。」
「晓觅——」一把沉哑沧桑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咱们无仇无怨,你有甚麽血海深仇也别找我啊!如果是找我帮忙那就更不用了,我就一个小土豆,文武不行,无权无势,流落街头,自身难保,你放过我吧!」徐晓幂绝望地说。
「呵呵,是我。」
「我不认识你啊!」她仍旧闭着眼道。
「鬼」又笑了笑,缓缓地道:「我唐伯啊。」
「你唐伯我还徐伯呢!嗯?」徐晓幂猛地睁开眼,把唐伯手上的灯抬高,灯光映出唐伯一张老迈和蔼的脸,「唐、唐伯,真的是你啊?」
「呵呵,当然是我咯。」唐伯笑了笑,轻轻抓着她的手臂,「跟我回去吧,再不回去门可要关了。」
「等、等等!」唐伯拉着她就走,可她却依然很怕。
唐伯停了下来,问:「怎麽了?」
徐晓幂怯怯地问:「唐伯,将军他还生气吗?」
「生气,可生气了。」唐伯耸拉着脸,指着自己道,「将军刚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可吓人了,府里的人都不敢靠近。」
徐晓幂一听,脸都青了,「那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不回去你要去哪?」唐伯问。
「我......」徐晓幂看了看四周,漆黑得看不到前路,这前路如同她的未来一样黑暗,她急得红了眼,「我......我......总之我不能回去!」
唐伯又问:「为甚麽不能回去?」
徐晓幂话语混乱地道:「我、我说了一些话,将军生气了,丢下了我,他会杀了我的,如果我回去的话。」
唐伯听完摇头一笑,「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你怎麽那麽确定?」徐晓幂急切地问。
唐伯默然不说,只执起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不停说没事的没事的,有事的话他会替她担着,让她别想那麽多。
他的一双手虽然早被岁月洗去了青涩,并刻下了一道道皱纹,但是同时也在年岁的历练下赋予了沉稳与温暖,徐晓幂被这一双手握着,惊恐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脚步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随着他走。
将军府的大门敞开着,有两个仆人执着灯等他们,徐晓幂和唐伯到达的时候,仆人安心地笑了起来,接着拿过唐伯的灯开始帮他们引路。
徐晓幂以为今晚必不会好过,最轻的刑法怎样也要跪一整晚或者跑无数个圈,可一路送她回了房间,没有叫她去见将军,只嘱咐她好好休息。
於是徐晓幂一番洗漱後,用了点晚膳,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睡下。
唐伯安顿好徐晓幂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书房,其他人不知道,但他这个多年来一直照顾将军的老仆,又怎能不知将军内心的焦急。虽然将军刚回来的时候确实很生气,问他晓觅在哪,他气愤愤地说死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是隔了不久,他就开始焦急地围着屋子来回踱步,不断地望向窗外。
那时夜色黑了,唐伯端着晚膳去将军的书房,再打算离开时,将军命他去城门接人,说接不到就算了,由晓觅自生自灭。唐伯心里发笑,然後着急地找人去了。
此时的萧文焌仍旧在房里踱步,唐伯进去後行了礼,道:「将军,人回来了,现在正在歇息。」
萧文焌一听,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又佯装不在意,「嗯,知道了。」
唐伯行了礼,走了。
他一走,萧文焌也离开书房回自己的寝室,经过徐晓幂的小偏房时,他停了下来。良久,伸手推门,却没想到门後传来铁链的声音,看来锁得很紧密,於是他放弃了。
回到寝室,他自个儿更衣,躺在榻上却毫无睡意,今天在马车上,他真的有一瞬间想杀人,可是他忍下来了,只把人丢了出去,不然他真怕自己一冲动就拿了此人的命。
此人口无遮拦,也不知道自己是甚麽身份,居然敢口出狂言,换作别人,早杀了他千百遍。可是细思一下,此人所说的是实言,也是忠言,一个尽心尽力为他好的人,又怎能杀?
不单是现在,萧文焌在马车丢下人的一刻,也庆幸只是丢,而没有把人杀掉,不然,他大概会後悔的。
不过今天他忍下来了,那以後呢?此人就是敢以下冒上,无视权威,杀了又舍不得,能怎麽办?如果他不杀,此人以後得罪了别人,别人又怎会放过他?
这一想,萧文焌一夜无眠。
翌日,徐晓幂一大早过去萧文焌的寝室服侍,发现人不在,逮着一个婢女问了问情况,才知道刚离开。
「谢谢。」徐晓幂道了谢,打算寻人去。
谁知这婢女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塞给她。
「这是甚麽?」徐晓幂好奇问。
婢女笑了笑,「只是一些小吃而已,你拿去吃吧。」
徐晓幂打开一看,是一些小酥饼,她咬下一口,里面是红豆馅,还挺好吃的,她一边吃一边道:「谢谢,很好吃!」
「好吃就好。」婢女温婉地笑着,「你要记住我啊,我叫如画。」
「哦,如画姐。」徐晓幂擦了擦嘴,冲她一笑。
如画越看她,眼神越灼热,举起手正想触碰徐晓幂的时候,唐伯急步走来,如画一见,便匆匆行礼告退了,徐晓幂隐约觉得有点奇怪,可是没有多想。
唐伯道:「晓觅,快,将军要见你。」
「将军在哪?」徐晓幂问。
唐伯道:「祠堂。」
祠堂?一听到祠堂,徐晓幂就想起古代剧那些被大藤条家法伺候的人,大藤条一抽,一条拇指粗的红痕立刻出现在皮肤上,那是相当的痛!
但是祠堂不是家人才能进去的吗?萧文焌要她去祠堂受罚,这应该不合家规吧?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徐晓幂在想要不要回房间多穿几件衣服,这样打起来不会那麽痛,但唐伯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拉着她便往祠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