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来不及厘清这份突如其来的触动,那边厢蒋之博已跳过这话题,自顾自背过身,将她拉进门内,并顺手关上了门,然後才又回过头来看她。

见她似乎还在失神,他发出一声轻笑,随即摇摇头,从不远处的架子上拿起一支铅笔,递到她跟前。

「你要不要画画看?」他状似随意地提议,眼神清亮,「这里风水不错,我在这画画的时候,通常都很顺利,甚少遇到瓶颈喔。」

「咦?」

事出突然,叶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地回了个单音阶。

可能是她回应得太简单,导致蒋之博产生了误会,他当即失笑。

「干嘛那麽惊讶?难道艺术家不能迷信?」

「呃,不是……」

「不过我刚才的确是乱说的。」

听了这话,原本还想解释的叶月顿时哑然,张着嘴巴半晌,迟迟吐不出话来。

「我没找人看过风水,在这画画和其他地方没什麽差别,一样会不顺利,一样会遇到瓶颈。」他耸耸肩,笑容首次显出几分调皮,「可是试试看也没坏处,说不定这儿旺你不旺我,那你就捡着便宜了,你说是不是?」

「……」

被他这麽一通抢白,叶月好生怔愣了一番,而後才回过神,赶紧道:

「我就不──」

「拒绝的话,要给我一个能接受的理由喔。」她的推托之辞才说到一半,蒋之博又一次打断她,「你昨天本来就要画的,现在就是换个地方,多了个观众,怎麽就不想画了?小师妹,我昨天可是给你白看了好久,今天还带你来画室,你不回报我一下吗?」

听得他这近於调笑的口吻,叶月脸上一红,呐呐了一会,终是没再给自己找藉口,伸出右手,接过了那支铅笔。

也不知蒋之博是否早有预谋,抑或真的那麽刚好,画室一旁摆着个素描专用的画架,上面架着一本薄薄的画簿,纸页正随风晃动,像是在欢迎她。

她缓缓走近画架,拉开椅子坐下,正思考着要画些什麽,却见蒋之博信步越过她,走到窗边拉开帘幕。她的目光顺着他的举动转移,当望见窗外那棵枝叶繁茂,充满春天气息的大树,脑内霎时灵光一闪,当即敲板决定了这次即兴创作的主题。

主意既定,她不再迟疑,稍为调整了一下姿势,便开始进行构图。

平心而论,她的素描功力并不算太好。虽然一直以来,阮文嘉都不厌其烦地要求学生掌握素描的要诀,并不断强调学好素描的重要性,但由於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认真听课,实际练习时又总是偷懒,过了将近半年,愣是没进步多少。

话虽如此,但毕竟课还是有在上,就算不记得全部,耳濡目染之下,她或多或少还是学到了些基本功,就是平日练习太少,忽而执笔,难免有些不上手。

然而这种情况并未维持太久,很快地,或许是渐渐熟悉了,又或是环境不同,周遭没有老师的叹息,更没有同学出奇不意的讥讽,因此她愈画愈顺手,握着铅笔的右手几乎没停过,简直可说是下笔有如神助。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画即使不能说糟糕,那也是不入流的。至少和画室里,那些出自蒋之博之手,一幅比一幅精致的作品,绝对没有半点可比性。可奇怪的是,手里握着铅笔,努力想要完成这幅素描时,她却完全没想到这些,甚至都没察觉时间的流逝。

直到画完最後一笔,她收起笔,望着跃然於纸上的大树轮廓,心中蓦地流过一丝暖意。

这不能说是一幅佳作,哪怕给全然不懂艺术的外行人来评论,亦只会得出「普通」的结论。但望着眼前这幅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素描,她却觉得异常感动。

学画至今已半年有余,但她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画完一幅完整的作品。

盯着画上的那棵大树许久,她长吁口气,不经意抬起头,这才发现蒋之博始终站在她前方不远,不晓得已经看了她多久。

她有些不知所措,乱哄哄的脑袋里涌现起各种古怪念头,正考虑该抬手挡住自己的画,抑或捂脸逃跑,却见蒋之博挑起嘴角,朝她摆了摆手。

那个当下,她也不知道怎麽一回事,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竟就这样安定下来,整个人都平静了,於是得以安然坐在位置上,等待那人缓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