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别再跟政宗胡闹,把该做的事做完。」

带着药箱在街上走着,藤叹了口气,昨天那件事让家康整个人炸毛了,加上昨天政宗还在自己房间待了快一个时辰才回自己宅邸,基本上是把家康所有父性本能全部召唤出来了,导致今天政宗完全被跟自己隔离开来,不过这麽说也不对,似乎是政宗说有重要的事要开会,所以才没来找自己,所以今天陪自己的是⋯⋯「藤大人。」

「家康没追究太多真是太好了,欧哥哥。」回头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後一身轻便打扮的青年,藤露出温和的笑,这就是上一次因为失职而被家康革职的士兵,後来发现他有做忍者的潜力,所以就趁着被革职的时间去进行修行,居然一个月就变得能跟安土十几年资历的忍者平起平坐的强者,现在专门事奉自己,这麽说⋯⋯算是自己的家臣吧?藤仔细想了想,公主能有家臣吗⋯⋯好像可以吧?总之,现在自己的安全都是欧一手包办,从那次之後他就更加拚命,变得相当可靠,而且前一阵子也结了婚的样子。

欧微微颔首,「那我暗中看着,藤大人随意。」

见藤点了头,欧立刻不见身影,藤也放心的往前走,在暗处的欧却紧绷了起来,感觉有人在看着,但不是太近,要去处理一下吗⋯⋯但如果不看着藤会不会被人抓到自己不在的空挡?那样反而更危险,正想着,欧一个回身架住某个人的手,只见一道精光闪过,「上杉的⋯⋯!」接下对方的攻击,欧急着想通知藤,却被对方的攻击锁得抽不开身,「藤大人,请千万不要出事啊⋯⋯」握紧手中的苦无,欧咬紧牙关跟对方缠斗了起来。

暗巷里的打斗,自然是传不出来的。

此时藤已经和玲跟埃德加会合,已经开始日常的义诊了,看着经过自己治疗而慢慢康复的人们,藤露出灿烂的笑容,一旁帮忙的玲见了忍不住露出八卦的表情,凑到埃德加旁边,「诶诶,话说政宗大人今天没有陪藤来吔。」

「啊?嗯⋯⋯」埃德加本来忙着帮忙写病历,听到玲这麽说才发现真的没看到平常会待在一旁看着的政宗,不过毕竟是武将,应该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处理吧?这麽跟玲说了之後,埃德加立刻收到她失望的眼神,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看不到政宗所以很失望,结果居然是⋯⋯看不到两个人打情骂俏所以很失望,但事实上两个人平常也就淡淡的而已,像昨天那种爆走状况已经是很久没见了,其实他有时候还真不懂为什麽政宗这麽喜欢故意惹藤生气,每次藤都会气到不说话,但是却又会突然开口,而政宗好像乐在其中的样子,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其实挺微妙的,上一次跟政宗喝茶的时候问过,但他只是笑着说,「这样的藤很可爱啊!」他不太懂政宗可爱的定义,藤凶人的时候最合适的形容词应该恐怖吧⋯⋯

这麽想着的时候,突听到了一声毛笔落地的声响,埃德加困惑地抬起头,藤一向小心,还没看过她把笔弄掉过,怎麽了吗?

看着眼前的人,藤微微瞪大了眼,手不自然地僵在半空,握着的笔也随即落在地上,留下一片墨渍,暗红发色的男人笑着弯腰拾起落地的毛笔,亲手交还给她,附上一如既往带着魅惑的笑,「巫女大人,请小心点,要是这只笔在你洁白的手上留下一撇黑痕,我可是会心疼的。」

⋯⋯我被毛笔画到干你什麽事!还有巫女是怎麽回事,我只是代理啊,不过记得琉璃说过信玄总是叫她「天女」,所以自己是巫女吗!发现自己的等级比较低,藤也摸摸鼻子认了,呜⋯⋯长的没学姊可爱她自己也知道,有必要这样样打击我吗⋯⋯

默默接过毛笔,藤转头看向一脸不耐烦的人,眼里透出一丝无奈,「干嘛,上次被政宗逮到,还不离开吗?」

眼前的,正是谦信和信玄。

看来上一次绑架事件之後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逗留在安土,藤想着,带着淡淡威胁的眯起眼,随即叹了口气,「请坐吧,关於上次之後还有其他症状吗?」说着,藤找出了自己醒来之後凭印象写出来的纪录,因为是敌方将领的病例,她并没有交给埃德加处理,而是自己带在身上,毕竟这种病武田大概忙着隐瞒吧,虽然政宗可能已经知道武田病重,但似乎还没告诉信长的样子,所以安土这边,知情的除了他之外可能只有自己,而她最爱说的一句话——她是医生,为病人保密是基本,虽然这个消息可能能让信长少奋斗十年,但是就像她曾经对政宗说过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所有人平安地活下去,所以不论是不是敌将,在她眼里,跟一般的病人没什麽不同。

看着一副真的准备帮自己看诊模样的藤,信玄露出有些讶异的神色,转头看向谦信,「还真的⋯⋯谦信你什麽时候这麽懂女人了?真是稀奇。」

自己本来是不打算治这病了,但是谦信一脸淡定的保证这位公主绝对不会藉着治病对他不利,所以才姑且试试,还为了支开看顾藤的忍者,把佐助跟幸村都派上了,本来不打算来的谦信因为听说独眼龙都会陪着藤看诊,所以也斗志高昂的跟来,今天却不走运,居然没碰上,信玄自己是松了口气,毕竟这里全是无辜的老弱妇孺啊,打起来还得了。

看着一脸惊讶的信玄,藤又叹了口气,「快把症状从实招来,不然我也帮不了你,如果想对我有所隐瞒,那麻烦另请高明。」都已经抱着可能会被大家臭骂一顿甚至赶出安土的决心要帮他致病了,怎麽还这麽多疑?藤一手撑着头,眼里透出一丝不耐,偏着头看着谦信的手腕,看来那次没有伤到他太深,已经完全可以自由活动,自己本来就没打算造成太大的伤害,真是太好了。

「喔?其实我的胸口一直不太舒服呢。」信玄随意的开口,藤却已经进入职业状态,认真的开始记录,下一秒信玄的话却让她险些没有翻桌,「也许是太久没见到巫女大人您了,让我的心好疼啊,敢问⋯⋯」

「建议你认真一点,不然藤是真的会拒绝看诊的。」有些慵懒的声音传来,藤忍不住全身一僵,连忙回过头,只见政宗倚着墙眼神锐利的看着武田和上杉,好战的光芒被稍稍收敛,看到这样的眼神,藤就知道他顾虑着这里的人,要是打起来,这里的无辜百姓绝对会遭到波及,何况这里不是战场,暂时还不必要打起来。

看着一脸懒散的政宗,信玄微微眯起眼,随即笑嘻嘻地看向藤,「巫女大人,我觉得看诊的时候旁边不要有人比较好。」

事到如今,你还要瞒吗⋯⋯藤淡淡的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波动,连信玄都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麽,只觉得这样的眼神令他毛骨悚然,像被一头黑龙盯住一般,彷佛自己只能是猎物,什麽也做不了,作为武将他居然会被一个弱女子吓到,真是堕落了。

「政宗,可以到其他地方等我吗?我晚点去找你。」无声地看了信玄好一会,藤起身走向政宗,脸色立刻柔和了几分,差别待遇明显的吓人,她知道政宗看到上杉和武田绝对会更不肯走,但现在还有欧在,应该没问题吧?才这麽想着,藤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她一向对人的气息很敏感,现在居然感觉不到欧的存在,「欧哥哥会看着,没事的。」被支开了吧,藤的眼神暗了暗,她不想怀疑武田,但这是他自找的,让她知道欧有个万一⋯⋯

看着眼前的少女,政宗大大叹了口气,最好没事,刚刚自己在路上居然遇到真田,结果他居然二话不说就举刀砍了过来,因为上一次藤被绑的时候真田也在,所以他就忽悠了对方一下,立刻赶了过来,「知道我来的时候遇上什麽吗?」政宗轻轻低下头靠着她的额头,蓝眼认真的看着她,「不论如何,我拒绝。」说完他露出轻松地笑,安抚般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政宗打定了主意,不走就是不走,「你知道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不想做的事也绝对不会做。」面对绑架自己的犯人,居然还能气定神闲的想支开身边的人,这神经是要多大条才行?但藤不像是那种人,大概是觉得欧在附近才下的决定,但刚刚自己都碰上了那种事,估计欧也差不多,现在在哪里跟谁缠斗吧⋯⋯

见他打定主意,藤深深叹了口气,随即凑到他耳边,「帮我找一下欧哥哥,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上杉跟武田当着这这麽多民众也不敢乱来。」说着,藤瞥了眼武田,一头撞在他肩上,「我会没事,不用担心。」

看着她一脸阴暗,政宗心里一沉,她知道欧不在还敢要他走?在你心里其他人都比你自己重要吗?政宗整理了下思绪,随即笑了起来,「真是的,就这麽不想要我陪你吗?我可是会难过的,」凑在她耳边,政宗的眼锐利的注意着武田和上杉,「在我眼前想其他男人,真是糟糕的习惯呢。」

「相信欧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说完,政宗起身靠回墙上,说什麽就是不走,藤看着他的眼,找不到一丝动摇,他⋯⋯真的打算隐瞒武田和上杉还在安土的事⋯⋯?感觉到这是近乎背叛的行为,藤张口欲言,却什麽也说不出来,必须做什麽,她必须做什麽,不能让政宗陷於危险,如果信长想追究责任,如果政宗在战场上出事,如果谁因为这样在战场上战死⋯⋯

「别想的那麽恐怖,会有办法。」看着她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政宗伸手替她拨顺头发,动作轻柔无比,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的轻松,彷佛他不是准备做欺瞒同伴的行为,「不过⋯⋯」突然,政宗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你不治疗的话,我可以当场送他上路。」

看着眼前的人,藤说不出话。

不行。

两条都不行。

「独眼龙,你这是背叛。」

冰冷的声音传来,谦信说完後不意外的看到藤的肩膀狠狠一颤,但政宗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什麽天大的笑话似的,惹得谦信眉毛一皱,他这才缓了口气,眼里透出凶光,好似看着猎物的猛虎,蓝眼充满野性,「就算病猫康复,终究还是得死在龙牙下。」政宗笑道,身上蹦出的冰冷杀气,让藤也不由得一颤,顿时三人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空气。

想啊!藤眼神有些空洞的瞪着地板,不能这样,她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做了。

感觉到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藤有些无所适从,她想依着自己的信念义无反顾的去治疗武田,但政宗在告诉她,这麽做的代价就是让他陪着自己一起胡闹,她⋯⋯「武田,你的病我不治了。」

「藤⋯⋯?」政宗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满脸惊讶地看向藤,却发现她脸上不带一丝玩笑,眼神却无比坚定,直觉告诉他藤有其他计画,於是也不多问,静静的看着她要怎麽处理。

「我知道对於信长大人你心怀怨,」藤平静的看着他,回到桌前坐下和他隔着桌子对视着,毫不意外地,听到信长的名字,信玄的表情难看了起来,「信长大人有他的理由,也不曾亏待甲斐的百姓,如今两位在这麽斗争下去,除了徒增伤亡外究竟有什麽意义。」

「何况这种把人逼到绝境的事,你不也对我父亲这麽做过?包围德川家统治的三河国,当时德川家失去的同伴无数,这麽说起来⋯⋯」藤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怜悯,看着眼前有些发愣的信玄,「您跟信长大人的所作所为,其实没什麽不同吧。」

「既然同样是怀抱着让人们幸福的信念,就别再做无意义的斗争,那只会继续扩大仇恨,最後那些斗争只是被你们一厢情愿延续,却让无数人陪葬,带来更深的嫌隙,而且是拿着包括你自己在内所有人的命去赔。」

藤不记得这件事是怎麽结束的,只记得武田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自己最後一眼就离开了,上杉没有跟着走,现在正在跟政宗说话,看着两人越来越深却杀气腾腾的笑容,藤真心觉得头痛。

「⋯⋯上一次没过瘾,现在开始吧!」

只见谦信带着冰冷的笑,放出跟政宗不相上下的杀气,藤焦虑的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好久,幸好已经没有病人要处理了,不然这样闹下去今天的义诊也不用看了,正想着要怎麽处理这两个显然准备暴走的人的时候,谦信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咦咦?」藤惊讶地抬起头,现在她被谦信搂在怀里,姿势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连忙求救似的看向政宗,他却只是笑了笑,表情没什麽变化,藤不禁愣了一下。

「这样吧,这女人就当决斗的奖品,赢了人可以带走。」

谦信眼里带着狂热,藤瞬间傻了,为什麽她会被当奖品!她是人不是物品啊!正当藤要开口的时候,政宗发出了几声低沈的笑声,彷佛是深山猛虎的低吼,带了浓浓的威胁和鄙视,「行,反正赢的会是我,我会连着你的首级一起收下。」

「诶诶!」藤这下真的急了,不是她不相信政宗,怎麽连政宗都不把她当人看了,她是可以这样交易的吗!

但显然两人都不给她反对的机会,就这样,藤一脸阴沈的被拖到了城外的空地,眼前两个杀气腾腾的男人已经完全爆走阻止不了了,刚刚埃德加和玲还想帮忙说话,结果两个人听都不听,她到底为什麽会被卷进这种事里,藤深深叹了口气,政宗也是,刚刚还按耐得住,怎麽现在就急着跟上杉决斗了,而且⋯⋯这两个人显然是真的想取对方性命啊!怎麽两个都这麽让人不省心,政宗恣意妄为已经是常态,但上杉⋯⋯她都快忘上杉是战斗狂这件事啊!

这两个混在一起简直比加了过量催化剂的化学反应还恐怖!

藤看着已经拔刀的两人,只能安静的在一旁观望,突然,政宗转头冲着自己一笑,「回去可要好好奖励我」他用嘴型这麽说⋯⋯他总是这麽有信心,但要是受伤了怎麽办?藤忧心地看着,随即一阵金属相撞的声音,两人的刀架在彼此之间,谁也不让谁,谦信似乎说了些什麽,政宗却只是轻松地笑了,两人随即拉开距离,接着又是一阵刀光剑影,政宗的刀锋擦着谦信的颈侧滑过,谦信的刀正巧割断了政宗的眼罩的带子。

第一次看见他眼罩下的右眼,藤感觉心里狠狠一沉。

如果那时候她在⋯⋯

「藤大人!」熟悉的声音传来,藤一回头只见气喘吁吁的欧出现在自己身後,不远处⋯⋯藤的眼睛微眯,在第一天来的时候发觉的气息的主人,似乎是学姊说过的⋯⋯

和藤的视线对上,佐助微微颔首,用眼神示意藤帮个忙,一起终止这场决斗,这时政宗再度逼近谦信,险些真的斩断他的颈子,谦信及时闪开,不客气地回击,也被政宗勉强闪过,两个人眼里冰冷的杀意和战斗的狂热交织着,再放着下去,他们绝对会斗到其中一人倒下⋯⋯「欧哥哥,阻止政宗,上杉的忍者会负责他的主人。」

欧听她这麽说,转头看向跟自己斗了一整天的敌对忍者,他早发觉对方只是无上限的在拖延,没有伤人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放心,所以一直找机会溜走,却始终被他追上,最後才终於找到藤这里来,现在就要他和这样难缠的对手一起冲到两名杀红了眼的武将之间⋯⋯

谦信此时已经无暇在意身边的其他状况,战斗的快感充斥着所有的意识,这时他才有活着的感觉,挑起这场决斗,除了想彻底击败独眼龙之外,还有⋯⋯想把她抢过来,好好研究一番,到底为什麽,一见到她心里就骚动不已,他明明已经对战斗以外的事麻痹了,也无暇去照顾女人,对,他才不稀罕,这种因为有了女人而变得懦弱的男人,所以他才看信长和独眼龙不顺眼,最碍眼的就是这种为了女人而扭曲自己的废物⋯⋯

感觉到谦信的攻势突然有些动摇,政宗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沉,果然这家伙是冲着藤来的,他不怕藤会变心,但是⋯⋯这种敢打藤的主意的男人,他见一个杀一个。

杀了上杉,奥州的一大威胁也会跟着消失。

想着,政宗露出带着邪气的笑,故意往藤的方向错开上杉的斩击,打算用自已的身影挡住接下来血腥的画面,冰冷的刀高举了起来,映着橘红的夕阳和男人闪过错愕的异色瞳,正要挥下的瞬间⋯⋯

「政宗大人!」

「谦信大人!」

「请两位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