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iL maRe】 — 【iL maRe】（12）

没多久，他们离开高速公路、进入住宅区，蔺小直熟练地将车子开到其中一栋透天住宅前，停下。

「下次要来之前先通知我。」他提醒正要准备下车的樊修。

「我会告诉医生的。」朝对方挤眉弄眼，就是不让他称心如意。

「这小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蔺小直无奈地摇头。

黎青观察着他们的互动。

总觉得……蔺小直似乎不擅长应付弟弟。

这一段路下来，他给自己的印象和以往碰面时所造成的冲击，差异颇大──好像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扮演「亲人」角色的他，没有当初在海边时的那份淡然，反而充斥一股细腻的人性，包含对弟弟任性的莫可奈何、包容和宠溺，即使不特意表现出来，也能感觉出他们自有一套极具默契的相处模式。

独生子的他，其实有点羡慕他们这样的互动。

「我会告诉你的。」黎青忍不住帮腔，使些小坏。

果不其然、蔺小直瞥向他的眼神带了点哀怨，「医师蛮坏心眼的嘛。」将方向盘转向、和来时同样匆忙，他们没下车就直接离开此地。

「咦、不跟你父亲打声招呼吗？」他诧异地回头望了望，只见樊修踏进去的那栋房子愈来愈远。

「不了，樊修转告他就够了。」他和继父没那麽熟。

见他似乎不愿多谈，黎青也就不再多问。只不过，「看来你们两兄弟的感情不错。」会互相拌嘴、樊修面临升学问题之际想到来和他商量，弟弟直接叫哥哥的名字「小直」、蔺小直则喊他「那小子」，乍看之下水火不容，但可感受到那种血浓於水的羁绊。

「我看樊修跟你的感情也不错呀，」少了弟弟当中间的缓冲者，蔺小直恢复黎青熟悉的痞样，唇旁挂着调侃的笑意，「那家伙蛮喜欢你的。」至少自己还不曾看他这麽快就跟一个陌生人亲近、交换手机号码──从他和杨架音彼此敌视的态度即可窥出端倪。「我也第一次听你讲那麽多话。」

还有笑容。蔺小直没明白指出这是第一次看到他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那麽多笑容──他深知一旦道出盲点，黎青就会再度缩回保护壳内。

「彼此彼此。」黎青咕哝应道。他完全不晓得对方的「底细」呐，至少蔺小直知道自己的职业了。

「什麽？」他听不清楚。

「你没说过自己是做什麽的。」黎青皱了皱眉。真要比较的话，自己更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

闻言，蔺小直不禁噗哧一笑，招牌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勾出漂亮的弧度。「你好奇吗？」纳闷自己为何会在正常上班时间游手好闲？

不觉得有说错话的黎青、被他这麽一笑，忍不住红了脸颊，「总要礼尚往来呀！」

「别生气，医师。」安抚对方，他空出一只手从裤子後方的口袋掏出皮夹，从里头抽出一张名片，「呐、这是答案，医师，请多多指教。」将名片递过去。

那是一张经过设计的名片，全黑的底、几道简单的线条装饰，上头有白色的字印了一行「蔺色蔺类意想空间」作为头衔，下方则写有网址、电邮信箱及手机号码。

没有复杂的样式，突显简单大方的风格，颇有此人神秘的调性。黎青反覆看着小巧的名片，蔺小直趁上交流道前的红绿灯停车等待之际，不知从哪里翻来一枝笔，再拿给副驾驶座上的人。

「背面，写手机号码。」他指示。

「咦？」上头不是已经有了吗？黎青不明所以地接过那枝可以写在深色纸上的特殊有色笔，将名片翻过来、在上头又另外写下一串数字。

「工作用和私人用。」他喜欢公私分明。

「所以，」黎青仔细端详名片，「这是工作室吗？你是设计师？」

要这麽说也没错，但他个人较偏爱另一种说法。「我玩设计。」指指名片，「有需要可以找我，顺便帮我介绍一下生意。」

讲得好像在拉保险。黎青露出淡淡的笑容，「听起来好厉害！我还没有朋友是设计师。」

蔺小直看了看他，没有纠正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用词──朋友。他不着痕迹地笑了。

「礼尚往来，医师，」套用对方的说法，「打背面的号码给我。」

交换号码成功後，蔺小直要黎青先睡一下，抵达目的地後会叫醒他。

结果他们再度莅临那片大海。

被蔺小直叫醒後，黎青下意识看了看窗外的景色，车子已停妥在路旁。他认得旁边的堤防，一时间不明白为什麽会被载来海边。

蔺小直没多作解释，用眼神示意他下车。

一打开车门，扑鼻而来那股熟悉的味道，是海风特有的咸腻。今日的天空依然灰蒙，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背後。

两人一前一後走在堤防上，没有人打破沉默。

黎青想起上次的那个夜晚，他们在同样的地方并肩而行，那时的他有满腹疑惑，决定之後若有机会再度碰面，他要问清楚──当然他没忘记对方给的条件，是两人必须身为「朋友」的前提。

「我还没把外套还给你。」他忆起如今尚躺在自家衣柜的衣服。

「不急。」他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有连络方式了。

「对不起。」黎青向他道歉。

蔺小直有些诧异地转过头。

「我还是无法理解像你母亲那样子的死亡方式……」他可以尊重，却没办法理解。黎青坦率地道出疑惑。

这点，他没告诉樊修，却选择对蔺小直坦言。

今日的天色，让他回忆起那一天。

「我也知道同性恋是天生的，但同样无法理解只对同性带有生理上的欲望，是怎样的感觉。」同侪总笑他对感情迟钝，或许间接表现在上面了。

蔺小直眨眨眼，停下脚步，认真凝听他的剖白。

「虽然没办法完全体会你的感觉、不过，在其他方面，我们应该可以当『朋友』吧？」他不确定蔺小直愿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而他也不清楚和他做朋友後，该保持怎麽样的界线。「如果我的言行举止有让你感到不舒服或冒犯的地方，请直接告诉我。」

蔺小直没想到他会讲得如此直白、诚恳。

对於眼前这名男子的诚实，此刻他只觉得……很蠢，但，很可爱。

「那，若觉得你很『可爱』，也可以直接说出来吗？」骨子里的劣根性，让他想逗逗对方。

黎青一愣，没料到他会如此反问。因为知道对方的性向、又摸不清他是玩笑或认真，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用担心，医师。」蔺小直笑着，「我对『朋友』一向很有包容力的。」抛下这句话，留下迳自思考的黎青，他转了个方向朝沙滩走去。

「啊、对了，」举起手在耳边比出打电话的姿势，他提醒後方的黎青：「樊修若来找你，记得告诉我。」

那家伙说会告诉医生，就不会再告知他。深谙弟弟的个性，蔺小直只好多交代这句──无论如何，他不希望他太打扰黎青，必要时会来把人抓回去。

「我会告诉你的。」黎青轻笑承诺，追上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