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住得很习惯了,真的。」我在电话中要父亲放心,想起昨天在墓园里的事,我满腹委屈,还是没敢开口告诉父亲。

挂上电话之後,我的心情又变得沮丧了。

坐在沙发上,我望着已经习惯了的房子,总觉得屋里还是少了些什麽。

自从出院後,我忙着适应新生活和学校的状况,很少仔细的看过这间房子,也想像不出过去的自己在这间房子里生活的样子。

它太乾净了,乾净的像我初醒时的病房一样,令我很不舒服。

我曾经试图找寻过去的自己,但是我的手机在坠落山谷时摔坏了,存放在手机里的通讯录和资料全没了。虽然我有一台笔电,但是登入密码全不是我能想像的所有组合。

而过去的我,似乎已经不再手写日记了,就连衣柜里的衣物和化妆桌上的私人用品都少得可以。

卧房的墙面上有着贴过东西又拆下来过的痕迹,一些原本的布置还在,但总觉得找不到能更进一步了解过去自己的东西。

过去这几年的范翎萱像个幽灵一样让我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还好角落的书柜上找到了一本我熟悉的书籍,那本书印象中不过才刚买而已,现在早已经泛黄变旧了。我轻拍去书上的灰尘,想起曾在书页里夹过的书签,现在已经不见了,也许在曾经我早已读完了,但不论如何,至少它被过去的我保留了下来。

那麽过去的我,也许还是我。

「最近还好吗,有没有什麽状况?」

我端坐在椅子上,望着陈医师拿着我的检查报告走进来,一边关心问候。

我摇摇头,「除了头痛的症状之外。陈医师,最近我脑海里有一些画面好像似曾相识,可是却怎麽想都还是想不出完整个事来。」

「不要心急,不然对你的脑部负荷会很重。」陈医师说,「目前你的生活无虞,只要脑部没产生病变和退化现象就是最好的状态。我会替你安排第二阶段的催眠治疗,试看看能不能帮你捡回一些记忆。」

陈医师说的是捡回,不是恢复。

那是因为他初期判断我的记忆损伤是永久性的,但是我并不想放弃,因为这失去的六年里有我非常重要的记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它想起来。

医师例行性开药後,再次叮咛我,「还能睡就别吃安眠药,还有,止痛药跟安眠药不要同时一起服用,这样很容易产生睡眠幻觉,很危险的。」

我从诊间出来,看见父亲坐在门外,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公司的。

「爸,你怎麽还是来了?我说我一个人没问题啊。」虽然这麽说,我还是很开心他来了。

我发现父亲总是带着一脸深切的愧疚,这使得他那张脸显得更加苍老了起来。

「小萱,爸爸带你去吃晚餐吧?你以前最爱吃烤鸡,还记得吗?」

我对他笑,「爸,以前是多久啦。」

哦不对,已经至少是七年前的事了……我的时序又错乱了。

「是爸爸记错了,对不起。」父亲反而向我道歉。

我知道他一直想弥补些什麽,他对我出意外的事情一直很内疚,也许是因为过去他不在我的身边,这几年对我生活上的事更是一无所知。

「那你陪我去超市好了。」我又想了一下,「不过这样你回去会不会太晚?阿姨和那两只小的没问题吗?」

「我打电话回去跟他们说一声就好。」

我像小时候那样勾着他的手臂,发现这感觉有些熟悉又陌生。

我想,毕竟我已经长高也长大了,而父亲的身型也不如从前来得健壮。

我提着篮子找到了在熟食区的父亲,他拿着夹子正在挑选架上的烤鸡。

「你这阵子都吃些什麽,外食吗?」

「爸,你忘了我以前就会自己煮饭了吗?」

父亲笑着说,「对对,你以前就是个很乖的孩子,我那两只毛头到现在连帮他们妈妈洗个米都不会。」

「他们也才五、六岁,哪会呀。」

「你那时候就会了。」

「爸,你还记得我国小同学林怡君和沈敏吗?我们後来没再联络了吗?我还记得她们的手机号码,可是打过去都已经是空号了。」

父亲想了一下摇摇头,似乎也不知道。

我又问,「妈妈过世之後,我有到你那里住过吗?」

父亲有些讶异的问「你想起了什麽吗?」

「没有耶,我只是很好奇,妈妈过世後我就一个人住了吗?」

「是有来爸爸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後来成年才搬出去住。」

「为什麽?」我追问。

父亲苦笑的说,「因为你已经长大啦,吵着要自己独立。」

父亲又帮我挑了些水果,像是要将堆车填满似的,我急忙阻止,「买这些就够了,我只有一个人。」

父亲微微点头,苦涩的对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