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忽而芢苒 — 第十章
不久後，白阳向陈曼滋告白，两人交往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虽然其实当事人很低调，不声张也不宣扬，该干嘛还是接着干嘛。但是作为『公众人物』嘛，你再低调还是时刻被大家注意着。毕竟苦闷的校园生活里，最缺乏的就是娱乐，平常生活压力太大，所以得苦哈哈地找点好玩的事情，放松精神调剂身心。
莫允桑开始和其他人一起用看童话的眼神，去看待白阳和陈曼滋，她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很坦荡地去对待这一件事，不再刻意去回避和白阳有关的所有事情，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因为当她能坦然处之的时候，就表示她已经逐渐的对白阳死心了。
莫允桑坐在教室的位置上，难得会在数学课上走神，这是她为数不多会认真听的课。莫允桑的专注力很强，一般上课的时候不会发呆，除了本来就是她不想听的课，那就另当别论。
她的位置在教室後排，偏角落靠墙的地方，一抬头往斜前方看就是窗户。她的书柜已经塞满了，剩下摆不下的课本和考卷，整整齐齐地叠好摆在右前方。有一本课本被摊开来摆在桌上，跟满桌散落的文具放在一起。她懒洋洋的整个人倚着墙，头也靠着墙壁，一只手半撑不撑地支在下巴上，眼神呈涣散状，她已经保持这个样子快二十分钟了。
白阳喜欢陈曼滋，大家都知道。可是莫允桑喜欢白阳，只有她自己知道。
真可悲。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感情就像一场梦一样，梦醒了，人也就清醒了，只是白白浪费了曾有的那些悸动。
到了高二下，莫允桑更加没日没夜的读书，常常在大家都已经睡着的时间，她房里的灯还是亮的。越到夜晚就越容易胡思乱想和思绪泛滥，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心情上的起伏，直到她再次在参考书上写下白阳的名字。
她盯着那个名字，忽然整个人僵住了，然後下一秒就无声地哭了出来。
原来她根本就还没有对白阳死心。
是她一直在自己骗自己。
是她一直强迫自己泰然处之，用袖手旁观的态度去看待整件事。她不停告诉的自己，她不在意，可是越是这样，越代表其实她在意的不得了。
她从来就没有在课堂上失神过，可是最近这样的状态却越来越常出现，尤其是在看到白阳和陈曼滋一起出现的时候。
以前她最期待的事情之一，就是在校车上远远的看着白阳，可是现在最让她难受的，也是在校车上远远看着白阳。
她每天看着白阳和陈曼滋一起肩并肩，手牵着手的走出学校。她看到了白阳看陈曼滋的眼神，就像她看着白阳一样，小心翼翼、温柔甜蜜却又带着百般的讨好。
原来白阳也会是这样去对待一个女孩子的，只是那个人不是她。
她用手去把脸上的眼泪抹掉，她想她有甚麽资格哭？是她自己擅自喜欢上白阳的，白阳又没逼她爱上他。
为什麽要让她遇见白阳，还让她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他？为什麽不让白阳安安静静待在她的记忆中就好，一直当一个只有名字的幻影，是她心中的假想敌，然後在未来慢慢淡出她的回忆中。甚至还可以在将来的某一天忽然想起时，可以和别人轻描淡写的提起。
这样她现在也不会像个傻子一样，为白阳哭得泪流满面，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她悄悄喜欢白阳的日子，就这样随着白阳和陈曼滋的恋情结束，结束的悄无声息，那些时光就这样被她掩埋起来，彷佛从未存在。
越临近学测的到来，所有人神经就绷的越紧。平常嘻嘻哈哈的人，都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正经，越来越人模人样的。当然还是有少数的人，依然保持着一个白目样，一副看不得别人认真的脸，自在故我的努力找别人的不自在。但这种人是特例，暂且忽略不提。
基本上是一天有几堂课，就有几堂课在考试，一到下课，大家就抓紧时间在准备下节课的考试。连午休时间，也有人乾脆不休息了，有时间就通通拿来读书。
莫允桑就是这群人其中之一。
她全心全意的投入教科书的世界，完全两耳不闻身外事的在念书。其实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了甚麽而努力，只知道读就对了。她像是困在迷雾中，看不清前面的道路，却也无法回头，连自己都不知道活成了甚麽德行。
她觉得自己是飘在这个世界上的，她只知道不停的努力地拼命向前，却发现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喜欢甚麽。她的所有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所有的喜好都还没生长出来，就已经被她硬生生的掐断，更何况是理想。
理想和未来这个词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可是她又不得不去思考这两件事。
这是大多数处於青春期的他们，第二次需要去面对人生中的重大抉择，去思考更多关於未来的事情，对此他们都有点茫然和惴惴不安。虽然她知道以後的人生里，还会面对更多不同的选择，而每一次的选择都会更加的困难和艰钜。
有时候她会很羡慕那些有着明确目标，知道自己是在为了甚麽而努力的同学，因为她发觉自己只是毫无目的的瞎忙着。她努力了这麽久，却连到底为了甚麽而努力都无法具体的说明清楚。
她是一架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座标的飞机，盲目的跟着大部队不停地前进，逆风而行的飞了好久，好不容易挺过了暴风雨，却根本不知道应该在哪里降落，无所适从。
但她只能继续努力，因为只有当拥有越多的可能性的时候，她才有选择的余地。最可怕的是既不知道拼命的目的，又没得选择。
至少她还年轻，有时间慢慢摸索自己想要的究竟是甚麽。
莫允桑开始再次对分数斤斤计较，每多错一题就又加深她的焦虑一分，她焦急地开始想再次重回金字塔顶端的行列。
每一次的失败都像一个砖块一样慢慢堆叠成一座墙，阻挡住她前进的脚步，她对此恐慌不已，她以为那时的失败就是她人生的整个失败。
然後时间就在她的浑浑噩噩之中，无情的流逝，尽情的嘲笑着她的狼狈。
她居然就这样度过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大学考试。
很多学生在学测完後，就觉得自己没希望了，在度过寒假後，就紧锣密鼓地接着准备指考。於是在学测放榜完的第一天，书店的门槛特别是专门卖参考书的那一种，就已经快被学生们给踏破了。
还好书店老板是个有经验的，知道每年都会有这种戏码发生，早就收拾好笑嘻嘻地等在那了。要是换个没经验的人来，看到这麽一大群学生满脸忧郁的冲进书店，还以为是来拆台或找事的，早就吓得溜了。
莫允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指考，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当走进书局的时候，她还是硬生生的抽了口气，然後倒退两步。
实在是吓人的人多。
但一想到有这群人陪跑，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到暑假，她的心里瞬间就舒服踏实了一点。
然後她在书局里也看到了白阳，她总是可以从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他。
白阳其实很好认，身材高挑、气质乾净温润，鼻梁上永远挂着一副黑色眼镜，戴帽子加蓝色上衣，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私下装扮的标准搭配。
只有白阳自己一个人到书局来，身边难得没有任何其他人陪伴，他皱着眉站在书架前，一副不知道该从这麽多的参考书里，究竟挑哪本好。
莫允桑从书架中偷瞄，忍不住觉得好笑。其实他也就和其他所有的考生一样，会为了未来感到茫然不安，也会有失常的时候，原来他们一直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太常以仰望的姿态去看待白阳，才会让她觉得白阳一直是那麽高高在上。
她把视线放回眼前的参考书上，莫允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白阳了，她没有刻意回避，就只是单纯因为忙於课业。他们的教室本来离的就远，现在这种非常时期，所有的术科都几乎被拿来考试。莫允桑一放学就往图书馆跑，搭的是往图书馆的校车路线，也遇不到白阳。
这大概会是最後一次见到他了，等到大学後大家分散在各个地方，就又更难相遇了。
她没有想把自己的暗恋告诉白阳的冲动，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只会把自己的暗恋藏好，然後小心翼翼的收起，不让任何人知道。
她从书架上抽了几本需要的参考书，结帐前最後一次，遥远而深刻的凝视着白阳的背影，像是想把他的身影，牢牢刻在脑海里。
她对着他的背影，无声的说了句，再见。向这个存在在她整个青春时光里的人，珍重的道别。
莫允桑忽然有些鼻酸，但她硬是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然後自以为潇洒地转身结帐离开。
走出店外，莫允桑的心情突然觉得难得的轻松。她因为漫画书和白阳相遇，并从此对他印象深刻，现在则因为几本参考书和他告别，慢慢让白阳走出她的人生，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有始有终了。
虽然从头到尾白阳都不知道莫允桑对他的感情，她也还没有完全把白阳放下，但这样就挺好的了，真的。
再见了，白阳。
再见了，她记忆中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好看少年。
再见了，她青葱岁月里，曾有的一段美好回忆。
再见。
莫允桑喜欢白阳，是她心中最大的秘密，谁也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