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法相愛的理由 — 第六章
尹烨离开家，直接到田一谦和周芷筠合租同住的雅房，他的出现让两人着实吓了一跳。
「怎麽了吗？不是要很开心庆祝生日吗?」田一谦看见尹烨脸色难看，讶异说。
「我可以借住一晚吗？」尹烨问，略显疲惫。
「要找益伦来吗？」周芷筠问，看了一下时钟，「这时候，他在家吧？叫他买酒来。」
尹烨摇头，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手不禁按住头。
周芷筠放下手机，走进厨房，要替尹烨倒水。
「你还好吗？」田一谦担心地问。
「没事。」尹烨强颜欢笑说。
「发生什麽事了？」周芷筠端了杯水出来，放在尹烨面前，然後坐在一旁，问。
「谢谢。」尹烨回答。
周芷筠见尹烨失魂落魄的模样，一副认真地说:「是我们说送你保险套，让你变得很奇怪吗？礼物还没拆吧，其实我们是送你手表，可能里面还有一两包保险套。」
田一谦在一旁为周芷筠的说法好气又好笑。
尹烨傻眼，後来才会心地笑了出来。
「还会笑就好了。」周芷筠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尹烨，才真正说:「真的是很喜欢呢！」
「什麽意思?」尹烨不解问。
「去年耶诞夜，把你灌醉後，你说的蛮多的。」田一谦坦承说。
「你们还骗我说没有。」尹烨没好气说。
「这种事很难摊开来说吧。」田一谦解释。
「我们其实以为你在开玩笑，但现在想想，你的个性不可能开玩笑。」周芷筠说。
「也以为是醉话。」田一谦补充说。
「不过又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周芷筠疑惑说，「所以，是姊姊不喜欢你吗?」她直截了当问。
「大概吧。」尹烨含糊地说。
「那现在要怎麽办?」周芷筠一副感同身受说。
「你就先让尹烨一人静一静吧。」田一谦拉着周芷筠说。
周芷筠看着田一谦才冷静下来。
「要睡我房间吗？」田一谦对着尹烨问。
「沙发就可以了。」尹烨缓了缓情绪後说。
「知道了。」田一谦说完，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不会哭吧?」周芷筠蹲在尹烨面前，还是忍不住问。
尹烨淡然笑笑。
田一谦从房间出来，拿了一条凉被给尹烨，然後拉着周芷筠离开，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留给下独处的空间。
尹烨窝在沙发上，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最後他还是传了讯息，告知他在何处。
没多久就收到「知道了」的讯息，仍是一如往常的互动，没有改变。
大概若是继续装傻，一切又会回复平常，他们依旧是大家眼中的姊弟。但毫无血缘关系的姊弟并不是羁绊，他想要的，他单纯只是想永远在一起。但要怎麽做才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分开？能有更强烈的羁绊是什麽？让两人无法分开的理由是什麽？当听到她说出他的自由，他顿时觉得自己彷佛要被抛弃。说穿了，也没有错，现实是他们终将会有各自的人生，各自的家庭。
尹烨一直记得，刚开完开脑手术的尹书恩，脆弱得像个小鸡，走路摇摇晃晃，却十分坚强。几次跌倒，抱着她的时候，以为她会哭，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直到步伐已经可以越走越远，他要牵着她的时候，她坚毅地望着他说:「我不需要牵手。」那时，他不禁想，纵使没有他陪在身边，她也可以好好走下去。
可是，内心不断涌现的复杂情绪，一直吞噬他，一直呐喊着，他想要的是她的人生。
现实确实总有一天他们会分开，他会被抛弃。这般失去的不安、焦虑、旁徨，压着他好痛。那麽以爱之名，能否因此束缚着这段感情呢?
他已经深爱着对方，所以才会哭泣。如今是他自己亲手毁了原本相安无事的关系。
尹烨手枕着眼，努力克制想从眼睛滑下的泪珠，他的难过冲击他的全身，无法自拔、无法挣扎，因为痛所以哭，因为悲伤所以痛，因为失去所以悲伤，因为爱所以失去。
尹书恩睡得昏昏沉沉，在客厅的沙发醒来时，已经是翌日的早晨。
尹烨传了讯息报平安，她并没有担心，只是内心仍有一丝希冀他或许会回来。
可是，家里除了她，空荡荡的，冷清、孤寂。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爸妈从小离异，爸爸长年忙於工作，纵使几乎所有亲戚都住在附近，但她觉得那并不是一个家，所以她其实习惯独自一人面对很多的事。她的病，她的手术，她都没有哭。她以为自己非常坚强，可是最终仍输给了寂寞的恐惧，无法自欺欺人。
那时，给予她温暖拥抱的是尹烨，彷佛像大海般宽阔的胸膛，环抱着她，像是告诉她说「不要害怕，我会在身边」
所以，她才可以毫无畏惧走下去，因为她知道不论发生什麽事，都有可靠的尹烨在身後守护她。她相信，联系在他们之间的不一定要有血缘才可以。他们拥有无比绝佳的默契，互相包容，互相照顾，互相倚靠，他们是一家人。
尽管如此，她也明白这样的生活，总有一天必须要结束，她要放手，从看似依赖的关系中，还给对方自由。
然而尹烨的告白，却让尹书恩哀哀地想，她是不是无形中给了他束缚?
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胡思乱想。
尹书恩无法忍受，遂出门到高子晴家。
「啊…...」高子晴露出不意外的表情，淡然应了声，在听完尹书恩粗略说出事发经过。
尹书恩有些无法理解。
高子晴对此笑了笑，递给了尹书恩一杯热可可，打趣说:「不能告诉尹烨，我喂你吃甜食喔。」
「什麽啦！」尹书恩噘嘴。
「所以，你们在吵什麽？」高子晴认真问，她轻耸肩表示，「我还是听不懂。」
尹书恩差点将喝入口的热可可喷了出来，直呼:「不是怀孕时，脑袋才变顿吗？」
「听起来是两情相悦呀！有什麽问题?」
「这是爱情吗？」尹书恩沉着眼问。
高子晴看了看尹书恩，片刻之後才回答，「当他在乎你，你也在乎他，不需要什麽复杂的过程，想见到对方的时候就能见到，不论做任何事都能有默契，这不就是爱吗？」
尹书恩静静不语。
「你看，谁会想陪你演你难过时总爱玩的装醉发酒疯，照顾你三餐，时时刻刻担心你。爱情好像很难，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两个人能否互相在乎对方。当两人一致时，才有相爱的可能。」
尹书恩意味深长地应了声，停顿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却也不自觉哭了。
高子晴吓了一跳，语气变得更温柔:「所以，问题不在这段感情是不是爱情，而是你有自己想像的无法相爱的理由吧。」
「哪是想像?」尹书恩哭得一把一把眼泪，还是很有精神反驳说。
「所以，尹烨气呼呼地离开家了吧？」高子晴突然问。
尹书恩一惊，反问:「你怎麽知道?」
「因为你好麻烦唷！笨拙又任性。」高子晴老实说。
「什麽啦！」尹书恩忍不住噘嘴，眼泪因而停止。
「自以为是的体贴，结果都没有考虑到尹烨的心情。」高子晴语重心长说。
「你不懂。」尹书恩倔强说。
高子晴心疼摸了摸尹书恩的头，由衷说:「因为我希望你幸福呀，不要纠结，就放手勇敢去做，其实事情不会变得更糟。」
「真的吗？」尹书恩怔怔问。
「当然，虽然也不能保证啦!」高子晴一副打哈哈地说。
「高子晴!」尹书恩直呼，作势打人。
「我现在觉得你最大的问题是，其实你不懂恋爱。然後，你们根本已经在恋爱了--」高子晴笑笑说，忙着要闪躲尹书恩将要袭来的拳头。
尹书恩为高子晴的话霎时停下动作。
尹烨约了李欧在办公室见面。
「我搞砸了。」尹烨终究还是承认说。
「喔。」李欧的口气，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却也不免给予同情，「不过，结果也可想而知。」
尹烨不禁睨了李欧一眼。
李欧不以为然地摆手说:「我还不了解尹书恩吗？问题一定出在她身上呀。」
「这句话怎麽听来让人生气。」尹烨忍不住说。
「我可是站在你这边耶。」李欧一脸认真。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尹烨严肃说。
「我也没有呀。」李欧直言不惭。
尹烨冷眼看着李欧。
「不然，你能理解她吗？」李欧反问。
「我想理解。」尹烨由衷地说。
「所以，你想怎麽做?」李欧遂也严肃问。
「我想搬出去，你能帮我租房子吗？」尹烨下定决心地说。
李欧看着尹烨，觉得意外，却也明白不是在开玩笑，「当然，你现在是我旗下的人，我会帮你安排宿舍。」
「谢谢。」尹书恩感激地莞尔一笑。
「这件事，你跟书恩说了吗？」李欧看着尹烨的失落，不禁问。
尹烨摇头。
「欸--」李欧带着令人玩味的表情，莫名应了声。
尹烨为李欧的态度感到困惑。
李欧笑了笑，又露出他早已预料到的表情，意味深长说:「这次，总是形影不离的尹氏姊弟，终於要分开了吗？」
尹烨不语，他想反驳，却无能为力。
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尹烨都借住在田一谦与周芷筠租屋的雅房。
选了一天，尹烨终於回到家中，一进屋，见尹书恩睡卧在沙发。他轻轻靠近，蹲下身，深深凝视眼前的人，心脏仍然会为之悸动，因此他必须压抑，那随时会失控的情感。他的心疼，他的不舍，他的怜爱，他多麽想拥抱对方。可是事到如今，他只能伸手轻抚在她的额头上。
尹书恩从额头感觉到了重量与温度，因而醒来，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人是尹烨，藏不住下意识爬满脸的惊喜，可是却又不能让对方发现，所以她故作镇定。
「睡在这里，会睡不好。」尹烨轻描淡写说。
「嗯。」尹书恩应了声，她没有说，其实她在自己的房间，会睡不着。
然後尹书恩坐起身，尹烨仍蹲在她的面前。
尹烨深深直勾着尹书恩的眼睛，缓缓说:「我想过了，如果我们继续一起住下去，我没有办法用姊弟间的感情面对你。」说到此，他停顿了些，声音听起来哽咽，「所以，我打算搬出去，李欧说会帮我安排宿舍。」
仅是那麽一瞬间，尹书恩以为自己就会窒息，她的脸色刷白，心跳出奇飞快，大概一松懈就藏不住她表情的扭曲。可是不能被察觉，她怔怔得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尹书恩费尽千辛万苦硬是挤出一抹笑，连声音都要克制住颤抖，咬牙说:「那很好呀，本来就该独立生活了。」
尹烨静静笑了笑，但尹书恩最终还是收起笑。
第一次出现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没人知道要如何结束此刻凝滞的气氛。
不知是何时的开始，却也不知该如何顺心的结束。有太多的话想说，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在想什麽呢？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好想问问「现在还好吗？」但得知答案又如何，绝对不可能是真心的回答，他们心知肚明。
毕竟，这是他们的选择，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就算痛，也得痛下去，反正痛一下就过去了，没什麽大不了，尹书恩至今都是这样催眠自己。
尹烨一直觉得自己还不够像个大人，大人该要有的担当，他已经有了吗？已经可以承担了吗？也许他在任何人的眼中依旧还是个孩子。现在他仅仅踏出的这一步，本来就是他该做的。那麽，总有一天，他会被认同吧，当他成为真正的大人时，才可以是如愿以偿的开始，他坚定地想。
所以，尹烨昂然起身，已经厚实的大手，覆盖在尹书恩的头上，他还是放纵自己的任性，他情不自禁弯身，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便转身离开，他心想就用此代替说不出口的道别吧。
尹书恩浑身都在颤抖，可是她尽最大的力气，压抑住自己即将而来的爆发。她懂得，因为谁都无法坦然说出口，最温柔的吻，也最残忍，内心痛楚的鼻酸让她红了眼眶。
几日之後，尹烨在公司安排下，安顿好宿舍，目前就把必要行李搬过去就可以了。
两人站在玄关，一如往常的场景。
「我出门了。」尹烨说，他也只能这麽说了。
「一切多小心，好好照顾自己。」尹书恩笑笑说，没有太多心思写在脸上。
尹烨深深应声，瞥了尹书恩一眼才毅然离开。
当大门关上的刹那，尹书恩终於止不住情绪溃堤，她颓坐在地嚎啕大哭。
果然，当时她就想，说好的旅游一定不可能成行，最後竟然成真了！
失眠。
尹书恩不知道已经有几夜没有好好睡了，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文思泉涌，把编辑催促好几次的作品都完成了，甚至开启了新的系列--连续杀人魔，烧脑的程度，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
的确要爆炸了！尹书恩连续像着魔般，不断打字，未曾好好阖眼休息，肚子饿了就喝热巧克力充饥，直到家中的粮食已经吃尽，才稍微回神，走到浴室盥洗，真正见识什麽叫做蓬头垢面。
尹书恩梳洗後，查看手机，制式回覆尹烨捎来的讯息，大概就是「我很好」、「老样子」等用词交替使用。李欧也会联系她，八卦的意味浓厚，总是先哈哈笑个几声，然後试探她到底颓废到什麽程度，最後才语重心长跟她说「何必如此固执呢」。
为什麽要这麽固执?久而久之，有时会忘记理由。一个人的时候，孤寂的时候，何其多，她是这麽长大的，应该要习惯，应该要不以为然。可是有过人相陪的温暖，全部都回不去了。
偌大的房子，都是两人相处时的一颦一笑，他的笑声，温柔的语调，似乎从未完全散去，一直回荡在空气中，紧紧包围着她。总有一天，她会臣服，不是随着时间逐渐云淡风轻，而是益发强烈的思念，尹书恩不禁害怕地想。但她无法坦然向任何人诉说，她是有多麽思念着，不能相爱的那个人。
尹书恩在中岛前坐了一会儿，总算让生理慾望拉回她的思绪。人真的很不可思议，不论遭遇到什麽事，痛苦悲伤的事、开心喜悦的事，都还是会觉得肚子饿。她其实很珍惜这个身体讯息，当人食不下咽时，就是生病的时候。
所以，该好好吃顿饭的时候，应该就要好好吃饭。
尹书恩为自己没有想像中的萎靡而感到一丝庆幸，她抱持着彷佛在汪洋大海中终於攀得浮木，她要自己不得再往下沉。因此，她拿了钱包和手机，睽违了一星期之久，才踏出家门。
夏日，炎炎艳阳晒得人晕恍恍的。尹书恩走在路上，觉得宛若隔世。除了一如往常的车流，街道上并未有太多的行人。
尹书恩不自觉走路像个摇摇晃晃的小鸡，等不及红绿灯走平顺的马路，却选择走天桥。一步步艰辛地爬上阶梯，她不禁自嘲，现在的她到底在做什麽呢!脑袋不断在运转告知她，不论做什麽，此时此刻都只剩下她一人。
所以必须要做点什麽，遗忘、否定这个现实。纵使像个傻瓜，像个漫无目的茫然的傻瓜也无所谓。一个人也没有关系，一个人也没有关系，尹书恩一直这般告诉自己。
然後想哭也不能哭，所以她逞强地发笑，她自觉真心感到可笑而笑，甚至笑了出声。结果一切却不如预期，最後真的变成可悲又可笑的人。
那一瞬间，她在想什麽呢？啊！应该会被骂吧！但就有理由见面了，尹书恩恳切地想，在失去意识前。
天桥下的便利商店店员从店内透过透明玻璃墙，瞥见尹书恩摔落天桥，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上课中，手机一阵震动，尹烨查看了来电显示，是尹书恩打来的电话。他不由自主盯着手机萤幕良久，直到坐在一旁的张益伦小声地好奇询问他发生何事，他才收起手机，小声回答说「没事」。
尹烨嘴上说没事，却掩盖不住内心没由来的担忧，他知道尹书恩不会在他上课时打电话给他。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尹烨急忙打电话，却是李欧接的。他听完过程，脸色一下刷白，挂上电话，直接拿起包包就要走。
「你干嘛？课还没上完。」张益伦见状，惊问。
「她送医了。」尹烨丢下这句话就匆忙离开。
张益伦听得一头雾水。
尹烨先回家拿健保卡和准备住院行李，就立刻赶到医院，办理好手续，才到急诊间看人。
尹书恩躺在病床上，沉沉睡着，看起来有些憔悴，头上缠了纱布，手臂打上石膏，脚戴护具。
李欧坐在一旁滑手机。
「怎麽样了？」尹烨见状，着急问。
李欧慢条斯理从手机萤幕前抬首，看着担心不已的尹烨，反倒一派轻松说:「撞伤头，右手骨折，左脚扭伤，要住院一晚观察有无脑震荡。」
「怎麽这麽严重?」尹烨震惊说。
「医师说暂无大碍，不用担心。她现在只是因为太累而睡着，说是过劳，饮食也不好引起。」
尹烨一脸严肃。
「没事的。」李欧笑笑安慰，站起身，拍了拍尹烨的背，「这里就交给你罗，我先走了。」
「谢谢。」尹烨感激地说。
「她醒来後，别骂她唷！」李欧离去前打趣说。
尹烨看了一眼李欧，没有承诺。
李欧笑了笑，再次看了尹书恩後，才离开。
尹烨坐至病床旁，看着换上医院病人服的尹书恩，即是心疼又自责。
是呀！她怎麽可能会好好照顾自己。尹烨想，深感後悔得伸手轻摸着尹书恩正在打点滴的那只手手指。
尹书恩让这个小举动扰醒，她缓了缓精神，待意识稍微清楚，她看向传来触觉温度的那只手，然後看见一脸表情复杂的尹烨。
尹书恩睁睁望着尹烨，语塞。她在心中演练许多分开後，再见面时，要说的话语。千头万绪下，绝对没有会在医院见面的选项。
既然李欧都要他不要责备她，千言万语想说的话，尹烨全压抑下来，他起身，望着尹书恩，大手轻抚在她的头上，温柔问:「还好吗？」
「嗯。」尹书恩看着尹烨，应了声。
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想，他们还是彼此最熟悉的那个人。可以轻松的谈话，可以轻松的相处，可以一如往常。
尹书恩不由自主开心地笑了起来。
尹烨见状，乍时不解，但见尹书恩由衷的笑容，随即也跟着笑。
晚餐的时候，尹烨为他们选择了方便食用的速食，目前只能左手活动的尹书恩选了鸡块餐，他则是活动期间推出的特色汉堡。
挤在狭窄病床空间用餐，要不互相注视也难。尹书恩直勾勾盯着尹烨手中的汉堡，垂涎三尺。
尹烨让炙热的视线给逗笑了，哑然失笑问:「既然想吃汉堡，就选汉堡呀。」
「单手吃汉堡很麻烦。」
「我可以喂你呀！」尹烨说得坦然，遂问，「想吃吗？」他释出自己手中的汉堡。
尹书恩望着汉堡，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那我就吃一口喔。」
尹烨莞尔，马上就起身，稍微摊开汉堡的包装纸，拿着汉堡小心翼翼靠在尹书恩的嘴巴。
尹书恩张大嘴奋力咬了整个汉堡一口，汉堡的酱汁还是不免沾了唇角。
尹烨见状，俐落拿起纸巾替她擦拭。
尹书恩怔怔看着尹烨，可怜兮兮，因为她还想再吃第二口。
尹烨看着尹书恩宛若小猫般乞求的表情，充满怜爱，温柔问:「还想要吃吗？」
尹书恩没有回答，用张嘴表示。
尹烨笑了笑，遂细心喂食，让尹书恩吃完整个汉堡。然後，他吃完剩下的鸡块。
用餐结束，尹烨俐落整理好环境，也为自己简单弄了陪病用的舒适位置。
尹书恩睁睁看着尹烨动作。
尹烨发现尹书恩的视线，问:「想睡了吗？」
「你要留下来过夜吗？」尹书恩反问。
「当然呀。」尹烨说得毫不迟疑。
尹书恩没有搭话，任何的话语都怕像是见外。
「对了，从我下午来到现在，你都没上厕所，你不用上厕所吗？」尹烨朝着尹书恩困惑问。
尹书恩愣了几秒，终於是完全松懈心防，态度轻松自然笑说:「你好罗唆喔。」
「怎样?」尹烨不禁反问。
「连我要不要上厕所也在注意。」尹书恩扬起嘴笑，看起来很开心。
「不想就算了呀。」尹烨说，语气也显得轻松。
但尹书恩却一下收起笑，沉默片刻，搔着头，有些难为情，有些在思索，最後才傻笑说:「被你这麽一说，是蛮想上厕所的。」
尹烨哑然失笑，随即借了轮椅到病床边，小心搀扶尹书恩坐到轮椅上，推着她到无障碍厕所前。
两人突然面面相觑。
「你可以一个人走进去厕所吗？」尹烨十分担心地问。
「大概吧。」尹书恩没有把握地说，却一脸天真，「我可以试试。」
「刚刚扶你下床，你其实很勉强。」尹烨老实说，「所以我还是跟着你进去吧。」
尹书恩深深看着尹烨，因羞怯而脸红，但她没有拒绝。
两人一起进入无障碍厕所，尹烨将轮椅推至马桶旁，拿起卫生纸擦拭马桶盖。
尹书恩定眼看着如此细心的尹烨，一阵百感交集。
当尹烨准备好要扶尹书恩起来时，体贴说:「我不会看唷。」
尹书恩笑笑，伸出单手勾着尹烨的肩膀，慢慢站起身，然後就这样不为所动。
尹烨抱着娇小纤细的尹书恩，能感受到她微微在颤抖，只是不解为何就没有继续动作，「怎麽了？」他柔声担心问。
尹书恩没有回答，她无法说，是因为尹烨的拥抱太过温暖了。但可以恋栈的时间太过短暂，她还是掩饰起真心说:「不要偷看喔。」
「不会啦。」不疑有它的尹烨保证说。
然後，尹烨正直得丝毫没有踰矩。
翌日，在医师检查确认无大碍後，尹书恩便出院。
他们搭着计程车回到家，尹书恩仍固定着骨折的手，和扭伤的脚，在没有轮椅之下，尹烨只好将人一把公主抱起。
「行李拿好喔。」尹烨叮咛。
「我知道啦。」尹书恩抱着自己的行李，看向稳稳抱好她的尹烨，心血来潮说:「我好像没有你的话，什麽事都做不了。」
「不好吗？」尹烨有些意外，还是柔声说。
「不好。」尹书恩坦承说。
尹烨哈哈笑了起来，「可是我觉得无所谓。」
「因为你很罗唆。」尹书恩不禁拿翘说。
因为，我喜欢你呀！尹烨心想着，却没有把话说出口。
尹书恩大概也知道，沉着眼，不再说话。
两人一路安静地回家，安静得尹书恩靠在尹烨的胸膛，其实就听到他飞快而强烈的心跳声。
尹烨将尹书恩安放在客厅沙发，随即就前往厨房，之後就是接连几个充满无奈的惊叹声，再走回客厅时，手里拿了一个冰淇淋甜筒。
「这个竟然是家中硕果仅存的食物!」尹烨正面凑近尹书恩的脸，直说。
尹书恩一时语塞。
「太夸张了。」尹烨不可置信。
「我只是没有时间去采买。」尹书恩辩解说。
尹烨一副无可奈何，停顿了片刻，感觉下一秒开口就是要骂人，结果却是柔情的纵容，「那还需要什麽吗？」
「什麽？」尹书恩一时摸不着头绪。
「我等下要出门采买食物，还有什麽要买的吗？」
尹书恩顿时明白，才乖巧地回应，「没有。」
「那你能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吗？」尹烨问。
「不要把我当作小孩。」尹书恩抗议说。
「如果不像小孩，怎麽会受伤。」尹烨最终还是忍不住严厉说。
尹书恩噘起嘴，一脸倔强。
「我不会去太久，所以等我回来。你一个人不要乱动。」尹烨叮咛。
尹书恩本来不想搭话，但见尹烨似乎再等她回话，忍了几秒，终究是启口回应:「知道了。」
「很好。」尹烨十分满意，「这是给你的奖励。」他把冰淇淋甜筒递给尹书恩。
尹书恩默默接下，趁冰淇淋甜筒快要融化之际，拆开来吃。
尹烨眼睛含笑地看着尹书恩，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头，才放心出门。
待人消失在眼前，尹书恩才怔怔摸着自己刚才被尹烨触碰过的头，喃喃说:「可恶，又把我当小孩子。」
晚餐，尹烨准备水饺，方便目前只能靠一只手的尹书恩食用。
尹烨包办了所有家事，填满冰箱，补足日常用品，煮了水饺，洗了碗，洗了衣服，看似忙完了，却又有新任务，他踱步到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尹书恩面前。
尹书恩抬首看向挡住他视线的人。
「你要洗澡吗？」尹烨问，一脸认真。
尹书恩愣了几秒，没有答话。
「你的手与脚都不方便，要不要就这几天先不要洗澡?」尹烨建议。
尹书恩再愣了几秒，看似在思考，看似在天人交战，还是无法妥协，「我想洗澡。」
「你一个人可以吗？」尹烨担心问。
「我可以。」尹书恩充满自信说。
「是嘛。」尹烨说，有些迟疑，但他仍为尹书恩事前准备，他先在浴室放了一张塑胶椅，然後用大型塑胶袋裹住她打上石膏的手和护具的脚。
「我要去洗澡了。」尹书恩说得胸有成竹。
虽然尹烨非常担忧，但知道尹书恩的倔脾气，也只得由着她，他帮忙将她安置在塑胶椅上。
尹书恩拚命投以她不会有问题的气势与眼神想让尹烨放心。
尹烨勉为其难接受，终究选择放手。
尹书恩凭着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开始第一步，稍微花了点时间，仍顺利脱下衣服。
尹烨无法放心，待在浴室外待命。
不久，从浴室传来很好的开始，听起来是很流畅的流水声。可是好景不长，紧接着里头彷佛正遭逢前所未有的大地震，物品四散、咚隆隆的撞击声此起彼落传了出来。唯独人的声音一直是沉默的。
尹书恩正心想着，绝对不能认输。
尹烨也猜出来了，所以什麽都没问。
一小时後，只见一身湿漉漉、用浴巾盖住自己裸体的人，终於打开浴室的门，用细小、脆弱的声音，求救说:「帮我。」
尹烨睁睁看着宛如出水芙蓉般美丽的尹书恩，难掩内心的悸动，但也要压抑住这股悸动，他什麽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走进浴室，先是再拿起一条乾的浴巾，大致替她擦乾头发和身体。
尹书恩乖顺地让尹烨动作，她收起裸裎以对的扭捏，表情恬静而羞怯，轻柔地拉着浴巾遮住自己的私密。
尹烨则一直是表情严肃地站直身子搀扶着她，协助好她慢慢穿上棉裤和衬衫式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