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落盡豪華 — 八、重逢（二）

「我们到…」朱丽回头，望着我说：「怎麽又不走了？」

听到她的话，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陷入长考而停下脚步，立刻快步跟上。

「我说伯乐让你感到好奇吗？」她说：「其实他是位秀导，同时是家服装公司的股东。他认为我有自信、有天份，一定可以把我塑造成名模，所以，就和我签了。现在，他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的经纪人。」

这位伯乐的头衔还真多，几乎包办了全部的工作。或许这样的舞台才是幸运且安定的舞台，是她真正想要的舞台。於是我说：「很高兴你又站上大舞台，恭喜你！」对这个曾经因自己而无辜受害的人，我的确应该恭喜她，恭喜她脱离不幸，恭喜她重新找回自信和闪亮的舞台。

「我们不要这样一直恭喜来恭喜去的，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

「蛤？」我想我一定没听清楚她的话，她怎麽可能专程来找我？我和她现在分别在两个世界，无可关联，也不能分享。

「我说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我没接话，静静等待她说分明。

「你又得奖了，虽然是第二名，但那可是国际大奖，你就是台湾第一。」她似乎已不再在意我的脸，靠近我，说「走吧！」她亲切地挽着我往前走，说：「我的经纪人还在你家祖厝等我们回去呢。」

原来和她的缘份始终脱不开摄影。三年前，是摄影诱我放弃接班，现在呢？是摄影再一次把她带到我的身边吗？是缘，还是昙花一现？此刻，我的心平静如止水。不管是缘还是昙花一现，我都应该认清楚自己和她的距离。因为不单单我只是名离岛的国小职员，还有我的外貌；何况商业摄影一定会撩起我败家的沉痛，教我情何以堪！

我们走回祖厝，远远就看见祖厝的庭院中站着一位挺拔且穿着讲究的男士，在他身边放着大大小小六、七个行李箱，还有一位年青小伙子把行李箱当椅子坐；看样子朱丽打算在澎湖住上一阵子。

朱丽口中的经纪人一见我们回来，立刻过来打招呼。

朱丽叫她的经纪人『小秦』，向他介绍我，说：「这位就是唐咏铭先生。」

「你好。」寒喧过後，我的心里开始挣扎要不要请他们三人进去？过一会儿，昆叔一家人就要回来，一定不会答应她住进祖厝，而昆婶更不会给她好脸色。

「咏铭，你不请我们进去啊？」她不时看着自己的脚，应该是那双二寸八的高跟鞋，让她觉得不舒服。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礼貌地请他们进屋。

她挽着经纪人随着我走进大厅，她四处张望一下，说：「这里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昆叔他们人呢？」订婚之後我带她回来一次，她对这里古色古香的装璜很不以为意，如今更加不讨她喜欢了。

「晓梅父亲请他们喝春酒。」应应景，我调了三杯甜茶请他们。

「结婚了吗？也订婚很久了。」

「快了，大概是今年三月。」

「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我好准备一份大的贺礼送他们。」她突然转问我：「你呢？什麽时候也请我们喝杯喜酒。」

我皱起眉头不回应。

小秦一定看出场面有些尴尬，於是开门见山地对我说：「唐先生，我是朱小姐的老板，最近正为行销夏装在作准备，找了几位摄影师试镜，效果都不尽理想。我也说不上来是那里不好，从客观上看，总觉得缺少了什麽效果，无法打动客户的心。」他接着说：「最近我看到了一篇有关你的报导，朱小姐也拿出以前你替她拍的照片给我看，我觉得那正是我想要的。」说到这里，他看了朱丽一眼，朱丽轻轻点了点头，他接着说：「我们很想聘请唐先生担任夏装特辑的特约摄影师，再次与朱小姐合作。不知道唐先生的意思如何？」

我直截了当地说：「我现在离岛的学校工作，恐怕没办法和你们的服装公司合作。」

「咏铭，看在过去相识一场的缘份，请你答应，好吗？」

我脸无表情端坐着。

小秦赶紧说：「唐先生，看在我千里迢迢慕名而来的诚意，请你先别拒人於千里之外。」

「不是我不答应，实在是现在七美国小的工作很适合我，很快寒假就结束，我没办法分心工作。」

「如果只签单次契约呢？」小秦说：「因出刊需要一些准备工作，我必需在元宵节前定稿。要来之前，也考虑到可能发生的一些状况，因此，我带了所有的行头和必备的工具来。我想，如果利用寒假这一两个星期拍摄，应该不会影响到你学校的工作。」

他们似乎早有准备，对我目前的情况了若指掌，连签单次契约都想足了。在我的心里，此刻想着的是和她过去的那段缘份，它的确把我打入地狱，但她却不是凶手，而是因我而受牵连的无辜之人；或许在道义上我应该帮她一次，算是还清情债。

「咏铭，拜托啦！就这一次好了。你有空就帮帮我，能不能用，你都别放在心上，反正我们都来了，就当作陪我玩一趟澎湖好了。」

我的确想答应他们，但又担心昆叔不同意，因为昆叔不相信她是局外人，只是运气不好才会让已经到手的钻石、黄金、钱财全部被杨琴骗光。

小秦藉机加功游说，说：「这也是个办法，如果您同意，我们愿意配合你的时间和环境，能以澎湖作为背景非常好；至於在澎湖什麽地方拍，全听你安排。」

朱丽和小秦一唱一和，一时间，我实在想不出推托的理由，何况还觉得道义上该帮她一把，於是便答应了。

为了不让昆叔知道引发不必要的烦恼，我以不放心初丧的罗璇璵一个人在七美为理由，提前在初五回七美，并约朱丽他们初六在七美见面。

昆叔和昆婶知道我要提前回七美，并不怀疑有它，反而要我多关心璇璵，能够的话就带她来西屿散散心。昆叔立刻出门去采购食物、点心，要我带去七美和她分享。

今晚，特别多梦，忽醒忽睡，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才挨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