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和她十八岁,高三毕业在即,某日放学後,两人相约顺承门。

坐在城楼上望着眼前的大海,正好迎上夕阳西斜,晚霞将天空拉出一抹紫蓝色的渐层轻纱,熹微的金光映得海面宛若碎星点点。

「再过几天就要毕业了,虽然对未来有很多想法,但想到真的要离乡背景,还真有点舍不得。」才乐淘感叹着,老半天没得到回应,疑惑转头看向身旁的汪皓阳,却见他正望着远方发呆,眉宇间带着些许愁绪,她曲肘推了推,问道:「阿阳,你怎麽了?」

「喔,没事。」汪皓阳回过神,摇头笑了笑,突然提议︰「阿涛,我们也来学『我的野蛮女友』埋时空蛋,写信给未来的彼此好不好?」

韩国电影「我的野蛮女友」当时非常火红,两个人一起窝在电脑前看了好几遍,明明是部喜剧片她却哭得唏哩哗啦。

「咦?不是要一起上大学吗?干嘛要写信给未来的彼此?」

「心里总是会有些话说不出口吧。」汪皓阳没正面回覆,只是从书包取出信纸和一个小铁盒交到她手里,自己起身步下城楼。

「喂,你不写吗?」她在他身後追了两步,瞬间他已飞快跑下城楼。

「我在家里写好了。」汪皓阳回答时,人已在顺承门下的边坡上找着了一棵树,蹲着身挖坑了,他的声音有些飘渺,才乐淘听得并不真切。

「那我写罗。」花了点时间写完信,她小心翼翼收进铁盒里交给汪皓阳,他接过後,从书包翻出另一个小铁盒,连着她的一起放进已挖好的洞里。

「那要什麽时候才能挖?明天行不行?」好想知道汪皓阳写了什麽,神秘兮兮的,不知葫芦里卖什麽膏药。

「当然不行,至少也要久一点才有感觉吧,十年好了。」汪皓阳将铁盒子埋得很深,屈身用铲子拍平埋着时光盒的沙土,并於树干的相对位置上用广告颜料涂了一个小小的红点作为记号。

「十年也太久!」才乐淘喳呼大叫。

「那就,看谁先受不了,偷挖的是小狗。」汪皓阳抬眸,本想闹她的,却在触及她澄澈期待的小脸蛋时,心猛然酸涩,忙低下头,眼前水雾霎时蒙然。

毕业後他就要出国了,依父母的规划,他必须取得博士学位才能回来,只有到那时候,他才能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算算日子,大概也差不多是十年的时间吧。

可是他的离开没有归期,这些话,他不能说。

「汪皓阳,你今天真的怪怪的欸,干嘛啦?」

「真的没事,走吧,我陪你走回家。」他起身拍拍裤管抖落尘土,牵起手她的手,漫步夕阳下。

当时他说着没事,而她也不以为意,根本没想到,那其实是他,最後的道别。

时光长河悠悠,一晃眼十年已过,长大後离乡打拼,日子一久,她竟忘了时空蛋这件事,汪皓阳这一提醒,才想起有这麽一段往事。

两人找到记忆中的那棵树,很快搜寻到树下的红点,汪皓阳蹲身在相对位置挖了一阵子,终於看到铁盒灰漆漆的上盖。

「在那里!」才乐淘大呼,帮着拨开泥土,汪皓阳小心翼翼取出铁盒递给她,锈蚀的盖边卡得死紧,费了些劲才让盒盖分离,信封还跳了出来。

「咦,怎麽只剩一个?」探头望去,汪皓阳手上未见铁盒,土坑里也已空无一物,才乐淘疑惑问道。

「一年前回国时,我就忍不住挖出来看了。」他以为一得知他的不告而别,她就会去挖出来看,那信,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功能,没想到迂回了一大圈,却让阿涛误解了他十年。

「咦,那我写了什麽?」奇怪,她怎麽想不起自己留下什麽话给汪皓阳?

「你说你要嫁给我。」汪皓阳深瞅着她,眼里闪动着如同夜空星星的光芒,看得才乐淘浑身爬满鸡皮疙瘩。

「骗人,不可能。」就算是拥有满满少女心的青春期,她也还是妥妥的汉子个性,嚷嚷嫁人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真是,骗不倒你。」汪皓阳噗哧一笑,从口袋里掏出摺妥的信纸,递到她面前,一脸认输。

「画这什麽鬼啊!」

摊开自己当年写的信,里头一个字也没有,只鬼画符地画了一堆奇怪的类似藏宝图的东西,唯一能辨识的只有右上角那像是路的尽头,有一颗小小的爱心。

「你才知道,我这谜解了一年也没想透你到底要表达什麽。」汪皓阳笑得好无奈,连带着也让才乐淘不好意思起来。

她想,当年应该是抱着玩笑的心情才会这样乱涂乱画,若知道自此一别就是十个年头,她绝对会好好写的。

「唉,年代久远已不可考,我还是看看你的吧。」才乐淘递还给他,小心翼翼拆开汪皓阳写给她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