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卫群,是我的第三十一个名字了。」
三百年前,当傅卫群还是柴琱时,他是当时京城首屈一指的膳坊主人,却成为政治斗争中,莫名其妙被牺牲的一颗小棋子。
太子听了二皇子的建议,到柴琱的膳坊用餐,却有人在他的食物中下毒,太子被毒杀,皇城禁卫军来追捕柴琱,於是柴琱逃出京城,他的挚友,二皇子安亲王仍然深信他是无辜的,帮助他逃躲在山谷的河边,临别时安亲王交给他一包乾粮,「给我三天时间,孤一定查明真凶,帮你洗清冤屈。」
柴琱在河边的天然岩洞躲了三天三夜,饿到两眼昏花,吃了最後一包乾粮,心里只想,熬过最後一个夜晚,二皇子就会来恢复他的清白。
那天夜里,他听到隐约的脚步声,以为是二皇子派人来接他,没想到,是皇城禁卫军。
柴琱试图涉水逃走,没想到,逃到一半,腹痛难忍。
往前是瀑布,往後是追兵,柴琱选择纵身一跃。
毒杀太子是大罪,他也只是遭罪的人,被带回去他一定会被迫屈打成招,他别无选择,只能跳下瀑布,但求还有最後一线生机。
下游的村人把他救起,他伤势过重,一路呕出脏污的血,但村里没有大夫,有个大胆的男孩,一身脏衣,又瘦又小,脸上还沾了污泥,倒是眼神清明又机伶,男孩去找当时来宣教的英吉利传教士,教士身边有位金发碧眼的西洋大夫,还入境随俗取了中文姓名,叫做鲍文北。
「你全身多处骨折,五脏都出血了,最重要的,你已经被下毒了,我无法用我的医术救治你。」
柴琱苦笑,自己二十二年的人生,就这样画下句点吗?
「想不想延续你的生命?」鲍文北顶着分外深邃的五官讲出字正腔圆的官话,柴琱点点头。
「想⋯⋯我想⋯⋯」他还有好多菜要做,他还想回京城,告诉二皇子他一切安好,还要看看甄盼过得可好⋯⋯
「郭将,你去外面等我。」鲍文北大夫交待了小男孩,他点点头,乖巧地走出去,掩上木门。
「如你所愿。你可能是中国第一个凡派尔,以後你不再担忧生命危险,但是,日子也不会好过,也许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天降大任吧。」鲍文北笑得颇有深意。
他顿了顿,而後念了一连串听不懂的洋文,「山九,罗德,佛不猎星鹅死,微使利死复得⋯⋯」
接着柴琱感觉颈部一阵穿刺的痛苦,他痛得不能呼吸,二十二年的人生像走马灯,奇怪的是他感觉平静而欣喜。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柴琱等待传说中的黑白无常现身,但是,他明明闭着眼,却看到一道光打下,火光堪比灶火,头顶正上方,有个光球出现,他觉得全身都在赤金色的火焰中燎过,好烫⋯⋯
这是地狱般的火焰燎过後,柴琱睁开眼,发现全身断骨之处早已癒合,身体不再疼痛,更没再呕血了——
原来这位西洋大夫鲍文北,其实是吸血鬼,居然天天跟在传教士身旁呼喊圣父圣灵之名,还很会唱圣歌。
很多很多年後,柴琱学了英文,才知道,鲍文北念的那一大串话,是”ThankYou,Lord,forblessinguswiththisfood.”——这是洋人儿用餐前的祈祷词。
於是柴琱就这样变成了吸血鬼。
三百年来,由於外表冻龄了,柴琱只能不断地转换身份,这次他买了新的身份「傅卫群」,并利用昼伏夜出的特性担任夜班保全,他还是不停做菜,做好的料理就装盒分送给社福机构,这就是为什麽郭恩璨会看到他夜里提着一大堆便当盒出门。
他不是在做便当生意,而是藉由分送食物,来缅怀他人生翻车之前,寂寞的永生之前,最灿烂美好的精华岁月。
「你为什麽可以在白天出门?吸血鬼不是怕阳光吗?」听完傅卫群的吸血鬼成长史,郭恩璨心里有十万个为什麽。
「电影都乱演,我们只是觉得阳光很刺眼而已,早期的吸血鬼确实比较怕太阳,现在有种东西,叫太阳眼镜,好吗?」难怪傅卫群太阳眼镜不离身,还以为这是他造型的一部分呢。
「听说吸血鬼都很好色⋯⋯」郭恩璨怯怯地问。
傅卫群翻了白眼,「我明明不近女色!」
「听说吸血鬼都睡棺材⋯⋯」郭恩璨又想到吸血鬼的经典形象,从自动打开的棺材中直立起身的恐怖模样。
「吸血鬼根本不需要睡觉!」傅卫群呵斥。
「那你⋯⋯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罗?」郭恩璨问,难怪傅卫群面对凶狠的蔡圭步,根本没在怕。
「原本是这样的,」傅卫群叹口气,「我们吸血鬼,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