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托盘,札诺克这回敲响的是掌舵室的门扉,团内大副与航海士在里头玩着双人的梭哈。

「有点心吗?」还没吃上一口饭,贝波期待的问。

将扑克牌放旁边,替一人一熊摆好了食物,札诺克点了点头,转身要离开。

「甜点晚点拿过来,我先去叫夏其停工。」他的口中含糊的叨念着几句带着讽刺的关心,「对了,佩金你要不要去看看夏其的工作室?挺壮观的。」不管是大量的木雕还是满地的木屑。

听见他的话,贝波脑袋瓜里迸出一些类似机器人的东西。

「他又做了什麽?」他总觉得听上去有几分不妙,「唔……札诺克,你辣椒是不是少放了?」佩金发觉嘴里的味道少了几分。

「你吃的够辣了。」札诺克很乾脆的摆摆手,表明没有带出对方期望的调味罐,「要不要给船长当家的检查检查你的味觉神经?肯定有哪里坏死了。」

贝波充满好奇的伸出熊爪拈几粒佩金碗中的饭粒。

见状,札诺克也没阻止,只是默不作声地拿出灰色玻璃罐装着的糖粉。

回想同系列调味罐装的辣椒粉末,佩金不得不说透过灰色玻璃看的红色很奇妙,甚至有种混淆视听的感觉。

虽然鼻子嗅到的气味在警告牠,但贝波看佩金吃得神态自若,无视了自己本能发出的讯息。

气味只是在虚张声势,入口後贝波不由得的这样想,只是那米粒像在拉引线,当牠吞咽而下,就是一把火在喉咙深处冒出,烧进了嘴中,蔓延进了身躯。

不该无视本能的警讯,贝波被辣得脑袋只剩下这句後悔和满满的辣字,而後悔在几秒内被辣给掩埋。

札诺克拉开熊嘴把糖粉加水给灌了进去。

「我之後会继续给你减点辣。」看着贝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白毛下的似乎还被辣出了红色,佩金对札诺克的决定无话可说。

明明再辣点更好吃。这话佩金决定留在心里。

左深右浅的两名幽灵在潜艇最末的房中各据一角。

「克尔提克尔,告诉我,你知道什麽?」她还是没有死心。

在心中衡量了被烦与告诉她之间的麻烦程度,克尔选择妥协。

「萨里尼亚‧夏拉。」喊出了六个音节的全名,他吸了口气,「最初的……」後面的名称被念的含糊不清,但夏拉却是听清了。

「幽灵是不会忘却的,除非封印在他处或是被掠夺。」克尔顿了顿,「你不应该不记得。」

「我知道我曾被称呼为萨里尼亚,可是……最初我只记得莱那尔这个姓氏……」夏拉将目光挪向房内架上的半透明晶石。

──是不是,全部都在里面……?

「……被火焚烧而死,得年二十五岁。」隔了一句话,克尔才把这句关於萨里尼亚‧夏拉的介绍说完。

──我……不是死在古堡的吗?

──否则,为什麽我会在古堡徘回不去?

──如果……我真的是被火烧死……

──那我回忆起来之後,是否就不会再去碰触火焰?

有什麽在沉寂的记忆里翻腾。

「……你有听过吗?」夏拉似在恍惚,嘴中如此喃喃。

古老的曲调横跨了她的岁月,缓缓地被吟唱出口。

红色的火焰跳着魅惑人心的舞蹈,

芸芸众生围绕,双目被迷去心智。

蓝色的指尖编织冻结万物的寒气,

炽火变色,光影流转,孰知何罪。

「孰知,吾乃何罪……」

回程先把夏其从某种偏执的状态拔出,札诺克才边给自己捏捏肩膀,边着手将核桃糕饼给装盘分好。

「一个、二个……好了。」简单确认一下每盘的数目,他再用炉上的热水泡一壶蜂蜜水做甜点的搭配,「船长当家的要多掺点水,不能太甜,啊,还有贝波也是……佩金的加点柠檬。」

「晚点夏其宵夜给他热牛奶好了,反正再不喝要坏了……好想养头牛在潜艇上,船长当家的真不明白我们牛奶用的多凶……对了,核桃也能助眠,下个岛要多买些。」把东西放上托盘,札诺克叨叨絮絮的念着,「还有佩金的辣,要减慢一点,这回减太多马上就被注意到了……啧、果然直接少八分之一瓶不行……」

「贝波糖也吃的有点多,是该给他减减,不然白毛占的体积会变多……好想把船长当家的毛帽染黑啊……」说到这里,他揉揉脑袋,看来自己也是累了,那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就算是他也会被大切八块。

先替自己把咖啡豆摆在桌上,札诺克预定好稍後的休闲。

虽然贝波一点也不认同他工作和休闲是同一回事的观念,但明明那只白熊工作是为了船长导引,而休闲则是给船长当枕头,哪来的资格说他呢?这样想着,手端托盘的札诺克无奈地摇摇头。

当他再度靠近船长书房,里头一深一浅两道半透明身影正和罗说着话。

「……总之,在我船上,听我的,你们两个都一样。」札诺克听来他们似乎是说到了结论的部份。

「……我只接受请托。」长发的幽灵拉过几绺飘起的发丝。

「一样,我不会对你低头……」像浑身被好麻烦字样如诅咒般缠身的幽灵选择和夏拉同样意见,明明是耸着肩头,有气无力的姿态,说出口的话却有种贵族的气魄。

看来两幽灵在他不清楚的时候站上同一阵线,札诺克端好托盘,靠在墙上听着。

「那就不要待在这。」那怕他是忧心着船员数,船长最终还是抛下这句话,他不想要容忍两个变数在潜艇出没。

「不要。」乾脆拒绝的是克尔,夏拉也是点了点头。

不同於走廊上厨师的闲暇,面对着两个幽灵,房内的罗感到非常糟心。

「船长当家的也用不着管他们,需要时再麻烦他们不就好了。」选在这阵沉默中进门,他就不相信船长想不到,估计只是……被气了几下,「来,船长当家的吃块糕点补补脑子。」不过札诺克猜就算再被气个两下,应该也不会有事。

「幽灵无拘无束惯了,船长当家的又不是小孩子,这麽小鼻子小眼睛可不好看不是嘛?」听上去不怎麽好听的劝谏,「而且,他们也不像会搞乌龙的样子……」後头这句,似想到了什麽,札诺克声音渐渐小了。

「该吃银杏的看来是你啊札诺克。」罗扫了他一眼,目光停在夏拉身上,守船守到自己跑不见,不会搞乌龙?笑话。

「有两个,不会不见……」夏拉的声音弱弱地传来,也不是不知道是和自己有关。

「……没有第二次。」罗在心中重重叹口气,最终是接受潜艇内有着三名非人物种的事实。

终归而言,利是大於弊的。

克尔沉默的看着,心底是些许的愉悦,从灰尘底下迸裂种子的外皮。

旁边夏拉在原地转一个圈,裙摆轻轻飘扬。

「我带你去看其他人。」

「嗯。」

他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离去。

看来也不是,白白浪费存在的时间……他看着夏拉的手,在心里自语。

换个简单的说法,她的身体可比脑子聪明多了。

「其实船长当家的说一句:『请服从我的命令』就解决了。」看着两个幽灵彻底隐没墙壁,札诺克承认他是故意现在才说出来。

接着他关上了房门,徒留罗一人消化着满肚子的糟糕情绪。

很好,他现在有很愉快的心情去度过他的悠闲时段,顺便想想明天的早餐能搞什麽新花样了。厨师勾起嘴角。

重整过心情,罗嚐了几口微甜的蜂蜜水,再沾里几粒糕饼的碎末,算是品尝完毕。

甜点不是正餐,札诺克可不能说些什麽。鸵鸟心态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

「船长当家的糕饼是咸的。」在他想继续回到笔记抄录之中,折返去给其他船员送点心的札诺克在门外喊了声。

只不过是普通的直述句,却带着某种威胁的语气。

「总觉得如果没人督促,这两个家伙肯定会自己饿死自己……」不过就算他没管,也有佩金在,应该还不至於这麽悲惨……

让其他人晚点自个儿把盘子放回厨房,札诺克端着咖啡走入厨房隔壁的卧房。

送盘子回厨房过後,掌舵室里又是几局梭哈打发时间。

最後不意外的所有赌注筹码全是在佩金那边的桌面。

「……佩金你一定是出千!」贝波不甘心的咬着爪子。

「没有。」佩金摊开双手,不以为意。

只是从贝波眼里看来那模样就是种说不出的得意洋洋。

「不然为什麽每次都是你赢!」熊爪在桌子上拍了两下,牠抗议。

佩金耸耸肩,不予置评。

「差不多该到岛了吧?」飘移目光,佩金望眼渐渐向上指去的纪录指针。

「……恩。」撇撇嘴,贝波应了声,开始操纵潜艇上浮。

没怎麽在乎航海士的不痛快,佩金知道依对方的脑容量这点事情不会被记住多久。

罗问他,他是为什麽而来的。

「……稍微的……延续一下这场不孤单的梦……」

「你的回答听上去是以问号结尾。」

「……错觉。」

是梦,这只能够被视之为梦境。

怕麻烦的幽灵的世界,只有简单的二分法,放在对他而言麻烦和不麻烦之间的天秤上。

所以这只是梦,幽灵存在於和这场梦境完全不同另个空间。

不过或许,他在遥远的未来能用自己的力量进入梦境。

「但是梦,总有天会醒来的。」

他再也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大概能够猜到,夏拉将一切放入晶石的理由。

只是她终究学不会不要再重蹈覆辙,他也一样,分得再清,又怎麽样?

如今他还是出现在这里。

但没有关系,现在有两个被束缚在同一个地方的幽灵,所以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