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余思萍一脸严肃来上班,跟我没有说上任何话,她正认真算她的数学,我假装不在乎背倚着吧台桌望向前方,这样的氛围让我好生郁闷,很多次想主动找她破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找不到所谓适当时机,其实我怕自己把事情弄得更糟、怕她会不会永远不跟我说话、怕得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战战兢兢。
当你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时,往往勇敢的第一步最难踏出。
放弃很容易,於是我乖乖躲进厨房里,听着各式悲伤情歌,目视符合自己心情的歌词,陷入杞人忧天的小小世界里,该怎麽办?她不跟我说话、那如果主动和她说话,她会理我吗?我的脑袋里全塞满了对余思萍各种的疑问,却迟迟没有动作去解答。
我听到刺耳的嗓音发出,一探头看前台,果然,该死的罪魁祸首来报到啦,双手还给我捧着两盒金莎巧克力和附赠的一对男女熊娃娃,他大动作强行递放到了余思萍手上,根本没问过人家的意思,就强迫收下他的礼物,我很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我握紧拳头咬牙,极不悦地旁观这般情况,我想着余思萍对我说的那句话,不需要。全身僵硬如石头般,一动也不能动,谁明白我内心有很多说不出的苦,闷声冷眼是我唯一的作为吗?
「今天我出院,看你下班後,要不要一起和我庆祝一下啊?」流氓客人眼神轻挑说,手指轻敲柜台,却给我更烦躁火大的节奏。我硬是吞下,心里默默嘀咕着给我好好回家休息,黑眼圈那麽重,庆什麽祝阿,有病是不是之类话语。但是现实的我依然无语望着余思萍那抹背影,还有我看不到也看不透她的情绪。
「改天吧。我明天期中考,书都还读不完呢!」她轻笑一声,在流氓客人眼前晃晃书本。
「那、如果改改天,你就要考虑当我女朋友喔?」流氓客人只说痞话,他如苍蝇般不断骚扰着余思萍,他手指示意那对我觉得很不可爱的熊娃娃。我的底线即将爆炸。
此刻,一通及时电话打断他们,而流氓客人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接起,我屏住气息听着他的手机对话,那头好像有人要他赶紧离开医院,他耳朵依然紧贴手机,动作却连忙慌乱地奔跑离开,留下不知什麽情况的我们一脸错愕。
没多久,我听见楼上大厅发出惨叫,我直觉是流氓客人的声音,同时余思萍回头睨我一眼,她带幸灾乐祸的表情说:「看来流氓先生,又要住院了。」
我比她更幸灾乐祸说:「看来流氓先生,暂时不能来找你庆祝了,感觉伤势颇重!」
我们很有默契地相视大笑。谁都没料着冰就这样破了,我老是迟了的那一步,依旧来不及踏出。算了,至少和余思萍讲了第一句话,接下来不可能再有流氓先生来打搅,我瞬间觉得所有阻碍不困难了,我和她重回轨道,回复到平常相处的自然模式。
「你要吃巧克力吗?」余思萍撕开巧克力包装,递过来一颗在我眼前。
「不好吧?人家的心意,我怕被毒死。」我表情嫌弃地挥手拒绝,不免要调侃她一下说。
「我是要你以身试毒啊!我明天还要考试呢!」她女王气势降临,让我乖乖听话接她祭品。
懊恼盯着手中的巧克力,似乎我比被要吃掉的巧克力还显得更卑微可怜,我极度哀怨说:「你就拿我当替死鬼,请想想看明天我也是要上班的人耶!」
她耸耸肩,无关紧要的语气说,「大不了我帮你代班阿!不过代班费一样要给喔。」
我顿了一下,脸上三条线回她。「痾..这听起来有诈欸,好像我吃亏多那麽一点点耶。」
「要不我重新拿一颗跟你换,这颗看起来像没有毒了!」她强行换走我手上的那颗巧克力,好似安慰我重新得到的这颗死得比较慢般,她眼神示意我快点死,不是啦,早死早超生,重点是,为何我要听她的话吃流氓客人的东西啊?就是一个不合理要求阿。
她又在旁补一句说:「吃巧克力总比吃亏好吧!说这麽多,我好东西跟好朋友分享,对你那麽的好,你都不怀感激吃下去,我都伤心了。」余思萍义正严词说,然後加上可怜兮兮无辜眼神看我,她总是有办法把黑的说成白的,让菜瓜真的变西瓜,跟她再辩下去,我人要晕了。
终於,我臣服她淫威下,不该去浪费唇舌的,闭上眼睛一口气咬牙撕开包装,悲愤地直接把巧克力丢进嘴里,原来这才是最简单的方式呀.我永远说不过她,体无完肤败给她。
「欸,林晨希,卫生纸巧克力好吃吼?」她调皮鬼脸对着我,高举一颗没包装的巧克力,吃给我看。我动也不动无语看她,思考着她什麽时候包装卫生纸巧克力的,人一刻都不能放松阿,我总是被她的一举一动捉弄,可是我却越来越喜欢她,有什麽天理可言。
我故意继续细嚼口中的卫生纸,她瞪大眼睛认真直视,好似小朋友看动物园猴子一样可爱,主导权又扳回手上,我神情无比骄傲,就这样两人僵持几分钟,她摸摸後脑袋,很疑惑地对我说:「我掉包了没错啊!难不成没有换成功吗?怎麽可能?奇怪了!」
余思萍决定追根究柢,所以她全部的巧克力体无完肤,不甘心没找到答案的她,充满疑惑的脸庞瞬时逼近,我和她的脸距离不到十公分,她的手指捏住我左右脸颊想一探究竟,实在受不了她如此近距离刺激,我居然一不小心吞咽下去肚里,该庆幸没被噎死呢,还是要扼腕差点亲她的冲动呢?现实依旧让我清楚明白我的处境,吞下抑止对她的爱意,养成一种习惯性反射动作吧;面对她,唯一只能这样去做,我无法犯险。
「林晨希,我无法知道卫生纸多麽好吃,但是我一定要告诉你,卫生纸我擦手过了。」余思萍无辜大眼转呀转的,底下嘴角却露着馅,她拼命强忍笑意,真难为她了。
这次我的玻璃心真的受伤了,我苦闷拿起一杯水大口浇愁,眯着眼怒视余思萍一波,她只是默默收起笑脸,拿起一颗巧克力当补偿,就给我拍拍屁股去算数学了。我耳里响起5566的歌-我难过,心理哀伤哼着一遍又一遍,还是没办法平复我受伤严重的小小心灵。
松饼先生竟无预警地提前报到,吓得余思萍措手不及打错几张客人的单,看着她慌张神色,有种报一箭之仇的感觉,原来余思萍也是有惊慌失措的一天嘛。上天果然公平。
这次她罕见的自告奋勇说要做松饼,让我送饮料给松饼先生,说到底她是不想亲自送餐点到他面前吧!我做完饮料迅速完成送达任务,临走之前还刻意睨他一眼,威吓效果却没我想像的好,因为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连谢谢也不说,真是一个没礼貌家伙!难怪我越来越讨厌他。
余思萍推出松饼展现我眼前,我不解瞪着她加工的杰作,不知她哪来的想法,硬要画上个巧克力酱笑脸和小小爱心,这不是更加让松饼先生误解吗?以为余思萍可能对他有好感之类的,我实在不懂为何她要这麽做?
「这..是什麽?」我故意指着图案问她。
「不就是笑脸和爱心嘛!」她眼眸里没有闪烁任何情绪,一如平常语气,反而让人更加看不透。她并没有回答我真正的问题。
「我知道啊!你干嘛突然画这个?」我直截了当说,不信这次她能再闪过我问题。
她无所谓说:「没什麽意思啊!就只是突然想画个图而已。」
我简略嗯一声,俐落端起松饼直达松饼先生眼前,一刻不多留。送完餐後,没有对眼的擦肩过余思萍,走进了厨房安静洗碗。不知道为什麽我情绪极为不悦,虽然没有显现脸上,但我的动作却在说明,余思萍感觉得出来吗?对她来说我无缘无故在生闷气吧?又或许她根本没当一回事。
松饼先生吃完就走了,余思萍走去收回他的餐盘,赫然大呼一声,吓得我跑出来看她是什麽情况。
「哎恶~怎麽会这样!松饼先生留了纸条欸。」她惊慌说,像见到脏东西般把纸条丢进我手中。
纸条上不怎麽端正的字迹写着;谢谢你,微笑图案已被我设成手机桌面了。
我无奈地又看一遍他的纸条,心里早就想到会有这般发展,余思萍偏偏要引火上身,我把纸条递还至她手上。
余思萍毫无犹豫丢进垃圾桶里,我心不禁凉了一下,脑袋闪过我是否也会得到如此不堪的下场,她对我会不会仁慈一点呢?我没把握,但愿她让我好过一点。
我觉得更害怕了,似乎朝着余思萍往前踏出的那步,空空的。
陪她收完店後,我们没有走向手扶梯回家,而是走向店前左边的第一个位置坐下,因为余思萍说她想留下来继续未完的数学,我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这里阿,松饼先生应该还在上头虎视眈眈,於是我给个藉口说我不急着回家,晚点我们一起走。
她提笔专注地算数学,从小我数学最差,看她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字,好像我有学过却极为陌生的可恨数学公式,头转一下我就晕呼呼了。数学总能引起我心理不适的作用,不过依然兴趣盎然地观赏余思萍算数学的模样,我想,陪人家算数学是种浪漫情怀的表现吧。
余思萍懊恼抓着头,眼前的这道数学题难倒她了,写了又擦,翻到後面解答也看不懂,她烦躁地发牢骚说:「谁来救救我啊?怎麽算不到几题就全不会啦,怎麽办?」
我凑过身想看清楚那道难题,余思萍乾脆移到我面前,让我仔细研究个够,她自己在旁打起同学的电话作起求救。
我居然拿上很久没再握的自动铅笔算数学,不可思议算了起来,看起来好像算的不错,但始终和答案无缘,根本胡乱算一通,但至少我有尽力过想帮她了,如果我算得出来,说起来就是一件天方夜谭不得了的事,但对於余思萍来说她应该需要检讨了!总而言之,关於我数学的结论百分百得到算出答案的机率为零,人生很公平的嘛,数学白痴只是更白痴没错,面对现实才是正确作法。
终於,余思萍讲完了电话,但是却让数学凉快一边去,她似乎被打开话夹子了,一边滑手机,一边开始和我的聊天。
「对了,你有没有看,最近一步很火红的电影叫..错了性别,不错爱?还不错看喔!」余思萍抬起黏在手机屏幕上的眼睛,对我说。
其实我看过这部电影,但我还是决定说谎,突然问起我这部电影,着实吓了我一跳,毕竟电影剧情叙述的是同性爱情呀,她会这样问是发现我什麽了吗?她是否话里隐约透露其它用意呢?为小心起见,我笼统回答。「嗯?有看到新闻报导这部电影,我是没有看过啦!」
余思萍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是看到新闻,才去追这部片的,没想到蛮好看的。」,她偏头思考,又再说:「如果里面那麽帅的女主角贴心举动对我,想来好像不错,但现实里我肯定不可能跟女生在一起,感觉好奇怪喔。怎麽都没有男生这样对我呢?不然现在我也不会是单身阿!」她哀怨眼神看向前方,殊不知我的心已悄然破碎一地,就这样莫名奇妙间接得知她的答案。我整个人失魂,脑子里不断回荡她的那句不可能和女生在一起,痛觉深沉地从底部浮出,蔓延我此刻世界。
那..我算失恋了吗?不可能会发生奇蹟了吗?可是现在的我没办法就此放弃阿!
我强颜欢笑,凝望她凝望的方向,淡淡地说:「你肯定会遇到一个对你如此好的人,只是他还没出现你眼前,会有这一天来临的。」
虽然你排除了我给你这一天的机会,我内心仍带有小小希冀,没走到最後一秒的命运,没翻开牌来看就不算数,等时间累积够,我们之间可能会有所不同吧?有一天,或许你会看到我也说不定。
「我妈妈老是怕我嫁不出去,常常说我怎麽那麽久都没交男朋友之类的话。她似乎比我更担心着急。」余思萍眉头紧皱说,同时,她播放了彭佳慧的大龄女子来听,近来她最常听的爱歌。是的,我会唱了。
微笑很僵硬,我开开她玩笑说:「哈,那是你妈怕你缠着家不放吧?想想看,养你一辈子可是花钱又伤脑筋耶,何况你底下还有弟弟妹妹要你妈妈来操心,无底的钱洞阿。做个总结呢,养个孩子之你妈妈真不容易阿。」
「怎麽这样,长女的悲哀吗?我才不管哩,我就是要赖在家里当小公主!永远黏着我妈妈不放。」她如同小孩耍赖的说,把我当成她妈妈般,猛巴着我手臂不放,我动作溺爱地轻拍她脑瓜一下。
「思萍蛤!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喔。」我学着妈妈的腔调,说完,自己忍不住笑开了。
我一同感染了余思萍,两人轻柔笑声漫过空无一人的美食区,灯光早在十点准时熄灭,四周围其实很暗,但我眼中的她却好亮好亮,想一直面向这抹暖暖的阳光,徜徉在有她的世界里,快乐过每一天。
这一晚,迎接我的是失眠,与其翻来翻去吵到老妈,不如上外头街上走走,穿着厚外套,冷风呼呼拂过浏海,遮挡住眼前视线,我抬起头仰望了点点星光,意外发现月亮皎洁得好圆满,好像很久没这样细看美好的自然景象了,它们总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安静深沉地审视自己;其实心中已累积了好多落叶,没去好好地清扫。每天的生活让我又累又忙碌,很自然地省略过很多东西,连我爱看的舒压卡通我们这一家几乎没看了,要去的地方除了医院还是医院,我一屁股坐上医院外的冰凉石椅,闭上眼静静感受万物的呼吸,一吸一吐在循环,慢慢的我感觉焕然一新苏醒,眼神清楚明亮。
拿出手机,时间竟然十二点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睡意自动来袭,我笑笑打一个浓浓呵欠,转身走回医院里,好好睡个觉吧,起来又是新的一天,而且能再和余思萍见面了,多麽好的事阿。
▲曾沛慈我才没有那样呢
我才没有爱你我们之间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