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沈芃希被叶泓悯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对她来说,正是柔弱小兔子摆脱猛狮猎食的机会。不假思索地,她即刻往叶泓悯奔来,抓住他的衣袖躲到他身後,颤抖着细如蚊蚋的声音,「小叶老师……」

冷不防摔在地上的大男人,咬着牙吃紧地呻吟了一声,忍住被用力甩撞而疼痛不已的肩背,勉强撑起身体、睁开眼,望见那女孩偎缩在这年轻OT老师背後,方才明白自己发生了甚麽事。

澎拜的肾上腺素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燃起雄狮的斗志,连手肘在水泥地摩搓而过之处,已完全麻痹了感觉。吴寯宸似笑非笑地裂开嘴角,丧屍般狰狞的眼神直瞪叶泓悯,缓慢从地上爬起,摇晃着走到那治疗师身前。在叶泓悯适才咽下口水,忖度吴寯宸可能出现的下一步举动之时,便是毫无任何一丝节制的重拳往他左颊落下。

「啊!小叶老师!」沈芃希吃惊地大叫出声。

「呜……」

这辈子从来没有,两眼金星电光闪过,鼻子颧骨像是刹那下全部移了位,剧疼到飙出眼泪。叶泓悯踉跄跌坐到地上,又无力支撑地躺下,身上一个千斤巨顶压来,让他想要挣扎起身都没辙。

吴寯宸坐在他身上,狠狠地揪住他的胸口拉向自己,瞠大的眼珠怒视吼叫:「我想做甚麽?蛤?那你呢?你想做甚麽?我们来对干一场怎样,谁赢了谁就可以得到芃希,怎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甚麽?」

他在说甚麽?到底在说甚麽?叶泓悯完全听不懂。

不,也不是听不懂,只是吴隽宸好像误会了甚麽。

总之,他是真的不应该惹怒吴隽宸的,他就是个躁郁症恢复期的病人,情绪随时还是有可能被激发。这样一来,不但可能促使吴隽宸病况恶化,也让自己陷入了危险。

後悔懊恼无法完全诠释他此刻的心情,因为还有更多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纠结,包括自己为何突然仔细思考都没有,便率先动手。只知道自己气在头上,但为何失了分寸如此生气,叶泓悯也害怕更进一步深入探究。薄弱的理智让全身力气像几近被抽乾,仅仅剩余双手的坚持,挡在身前承受吴隽宸一波波的攻击。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吴隽宸,你赶快放开小叶老师……」慌乱无助的沈芃希,又拉又劝犹然无效,眼泪也扑簌簌地滚落。

「怎麽了?怎麽这样?泓悯……」闻声赶来的几位工作人员,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片画面震摄。

治疗者和病患扭打成一团,在急性病房不稳定的状况时有所见,但毕竟急性单位人手充足,且且有受过训练的防护班人员当值,从未有驾驭不住的情境发生。而患者病况控制稳定的向日葵之家,自从单位创立以来,却从来不曾发生这般冲动局势。

「吴隽宸你先到旁边冷静一点!」体格壮硕的男护理师王崇桡好不容易将吴隽宸架开,情绪激动的男患者一边喘着大气抡着拳,目光还熊炙盛火未灭。

虚弱倒躺在地的叶泓悯,眯起双眼,意识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伴随心跳,只是接近正午的艳阳炫灿到让他瞧不清那女孩焦急的面容。或许,还留着一口气没叫殴至昏迷不醒,已算庆幸。

一路回程沉默绷着脸的两个男人,和低声抽噎的女孩,谁也没有心思清楚解释,任由向日葵花园的家人窃窃私语滴咕议论,直到尤宝岑带了叶泓悯到办公室替他擦药,「到底是怎麽回事?」

关起办公室的门,隔绝诸多眼睛异样的注视,尤宝芩脑中升起案情不单纯的第六感。

「那时候你不是去找芃希和隽宸,怎麽会变成这样?」尤宝岑停下擦药的动作,眉间更缩紧半寸,肃穆着一张脸看着他。

「芃希和寯宸是不是发生了甚麽事?」

这善良有礼的大男生,自进入向日葵花园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地认真学习,也用心至情地协助照顾这里的学员,她都看在眼里。尤宝岑并不认为他可能会刻意做出什麽伤害患者的事,只是或许新手治疗师,在某些特殊状况的处理,仍旧较难驾轻就熟罢了。

缄口半晌,是因为他还不知该要如何陈述这事的来龙去脉。混乱的思考网络,扭成盘根错节的毛线团,喉咙也给打了数结。

「我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两个在洗手间的侧墙旁边……我看见吴寯宸在对沈芃希……」还没说个完整,叶泓悯呼出一口长叹,再度哑声。

「怎麽样?吴寯宸在对沈芃希怎麽样,你要说清楚我才能帮忙处理,你知道治疗师和病人发生肢体冲突,不是一件小事。」尤宝岑放软声音,鼓催他的回答,也免不了再次提醒这严重性。

「没有怎样,只是……靠得很近,我以为他要……对沈芃希做甚麽?」叶泓悯支吾地说。

是的,他就是以为吴隽宸意图不轨,所以他才生气的吧。但是,意图不轨又如何,说不准人家男女恰是情投意合,他又生气些甚麽?

他没确实问过那女孩的意愿,又怎知女孩心思。或许他所感觉沈芃希意欲挣开吴隽宸,期待他前来搭救的眼神,不过都是自己的错觉。

「泓悯,你会不会觉得你的反应有些过度了,如果只是靠得很近,你可以跟他用说的,怎麽会两个人打成一团呢?」

尤宝岑挑出的症结,正是他心虚的理由。心虚到他开始对那女孩觉得抱歉,也对吴隽宸觉得抱歉。她和他,本都是受情绪困扰的患者。

也许,自己也病了吗?是吗?某些程度上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