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渊出了左府後,上了马车,他的侍从递了茶水进去,一行人便驶离左府,冷渊挂着微笑,打开随着茶水送上的竹简,眯起眼。

「去楚绯楼。」他阖上竹简,脸上的笑意消失。

「遵命。」侍从动作俐落的转向,往白天沉寂的街坊小巷走。

楚绯楼大门,急促的拍门声,吵的里头和周遭还在歇息中的人不得安宁。

「大白天的吵什麽!」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打开门便是大骂。

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精美的马车,马车周遭有四个配刀的侍从,门口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见有人应门,朝少女刻版的行礼,接着拿出两袋看起来装满了银两的钱袋。

「今日风和丽日,冷大人路经此处,想小歇片刻,看上你们这小店,还请你们准备酒菜。」

「可我们还没开店呢…」少女贪婪的看着钱袋,吞了吞口水,一番纠结後,面有难色的婉拒。

「大人他们那小店拿不出好酒好菜的,大人来这吧?奴家必定好生招待。」听到她推辞,街上的大门接打开,一个个精打细扮的女子鱼贯而出,娇滴滴的朝马车抛媚眼。

「大人还是来妾身这吧?」有的还直接贴上了拿钱袋的中年男子。

「叽叽喳喳,冷大人最讨厌吵杂,都给我闭上嘴。」中年男子甩开贴上来的女子,不耐烦的开口。

「慢走不送。」少女愣了一下,留恋的再看一眼钱包,闭起眼关上门。

「这店真的不是普通的破呢!」而少女身後传来好听又带点魅惑的声音,她惊讶的回首,愣在原地。这是她见过最美的男子,风流蕴藉,莺惭燕妒,连女子很难比他好看,除了楼主房间里昏迷中那位精致的少女,她想不到比他好看的人。

「欸你…」她开口想阻止他进楼,却在男子一个微笑下,软脚跪在地。

「贱民,见到冷大人还知道要跪呢!」此时中年男子抽刀斩了门栓,瘫着脸领着众侍从进入,马车便停在外头,外头只留一个配刀的侍从看守。

「我想想先去哪儿的好。」冷渊一袭深紫色的华服,雍容华贵的进楼。

「大人那边不可以…」少女杏眼圆睁,连忙起身,追进楚绯楼,见冷渊直直上楼往楼主的闺房走去,惊慌失措的大叫。

「本人十分好奇,这风城第一名妓,生得有多花容玉貌来着。」冷渊看似毫无目标的随意乱晃,却一步一步逼近陈羽绯的房间。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大人吗?怎会出现在这烟花之地,莫非是羽绯眼拙了?」当冷渊手都贴上门扉,正打算推开时,他右後方的门打开了,里头走出一位双瞳剪水、笑比褒姒的美艳女子,头发随意散着,衣着不整,肩膀及大腿皆露出大片白皙皮肤,她不脸红看到的人都替她脸红了。

「真奇怪,姑娘怎麽不是从自己房间出来呢?」冷渊一脸厌恶的盯着她。

「风月之事,大人应当明白的。」陈羽绯舔了舔嘴唇,笑得极为暧昧。

「我还真不明白,还是亲眼观摩观摩的好。」冷渊走到陈羽绯面前,冷笑。

「请。」陈羽绯非但不慌张,还侧过身请他进去。

「真是大方。」看来她不在这,但是以防万一,他还是入内察看了一圈,但是房间内除了床上昏睡中的少年,凌乱的床铺之外,没有异状。

「大人想去,羽绯怎拦的住呢?还不如省了抵抗的时间与精力。」

「呵呵。」冷渊脑袋转了一圈,恨不得赏自己一巴掌,人是在刚刚那个房间!

「大人您方向似乎错了?」陈羽绯紧张的凑上前,试图阻扰。

「滚开!」果然,他推开挡路的陈羽绯,找寻那熟悉的面孔,然而房内空无一人,他走近床榻,被子不见了,他伸手触碰床榻,还有余温,这里方才有躺人,他慢了一步。

「真是不懂得怜花惜玉。」陈羽绯脸色僵硬的跟了进来,见房内只有冷渊,随即挂上职业笑容。

「哼,手脚真快。」

「羽绯的房间一向整洁,大人您过奖了。」看来那女人被带走是迟早的事,不枉我特别走漏风声给少主,哈哈,慕容柬竹谁让你看上她了!

「难得来这种破烂地方,还是多看看好了。」

「您以为您在视察民情吗?」陈羽绯的神情转换被他捕捉,这女人不简单。

「不错的理由。」

「大人这酒菜已备妥,饭菜凉了就不好了,不如我们饮酒作乐先?」陈羽绯知道慕容柬竹想来还在附近,这戏可得演足,她妖娆谄媚的开口。

「越是阻拦,越是可疑。」

「那您就随意吧!」陈羽绯笑了。

「甚好!」虽不知这女人打些什麽算盘,会不会有陷阱,但此时找到左初雪重要,也只能一步是一步了。

「唔…」左初雪不满的看着将她包在怀里的男人,为什麽用包这个字?因为他用被子包裹着她,一只手摀着她的嘴,一只手抱着被子卷。

她恢复意识後,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立刻明白发生了什麽事情,那只冷狐狸找上门了!她亲爹都还没上门,他的动作倒也快速,不愧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这实在是太令人动容了。不顾自身安危来拯救自己,就像故事中拯救公主的王子一样,不过他这麽做,想来是怕我一命呜呼,没人陪他演戏吧!

「他怎麽找上来了?」慕容柬竹自言自语的问。

「……」左初雪只是翻着白眼,腹诽着倘若是你未婚妻不见,你还在家喝茶吟诗作乐不成?

「我们可得躲好。」

「……」左初雪无声地叹气,慕容公子你还是赶紧将伤药奉上,让我走人吧!

「这冷渊真是个麻烦角色。」

「唔唔唔…」我试图发出声音,只要冷狐狸注意到,我就解脱了。

「不配合,就打晕你。」他的下一句让我停止挣扎。

慕容柬竹小心翼翼的将我放到一个类似天花夹板的地方,在我口中塞了帕巾,用麻绳将我跟被子綑在一起,在我火冒三丈的注视之下摸了摸我的脸蛋,红着脸跑了。

「看!那不是慕容柬竹吗?」外头骚动了起来,隐约还听到冷渊义正严词的宣言。

「慕容柬竹将吾妻还来!」

「好霸道的爱的宣言!」陈羽绯花痴的叹息着。

「她还没嫁给你。」

「你说这话,是找死呢!」

听着外头的混乱,我翻了翻白眼,四处张望後发现这夹板还挺宽敞的,好奇的打滚起来,总觉得头顶好像有阳光照到,我好奇的瞥了过去。尼马,是火呀!我清楚的看见了火苗,吓得往反方向滚去,一不小心便滚到尽头,噗咚的掉了下去。

许是被子的缘故,我并未感到疼痛。

「这天居然下起女人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进耳里,我被翻了过身,入眼的是一个左眼尾带着泪痣的男子,丹凤眼微微下垂,鼻子挺拔,唇瓣略薄,他并不是像冷渊那种美的摄人的类型,却是会映入内心深处记住的类型。在见到他的时候,左初雪内心剧痛了一下,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哭,只是在初见男子他那一瞬间的皱眉中,心也纠结了。

「……」我讶异脸颊滑落的泪水,男子也以奇怪的表情打量着我,在我以为他会将我口中的布拿掉,将我松绑的时候,他将我打捞扛上肩膀,跨上不知何时在他身边的马,一呼溜烟的跑了。

我的腰连同被子在他肩膀上,上半身随着马晃呀晃的,口中还塞着布,很是不舒服,同时我也担心着,我的麻药退了我肯定会痛死。

我不解的是,途中路过不少大街小巷,路人的无视,不时传入耳中的琐碎评判,以及出城官兵的漠然,我判断这人如此奇葩的夹带女人出城,铁定不是一两次,然而却没有人阻止他?他究竟是何人?

在我怎麽猜也猜不到,想到打瞌睡,觉得应该过了两三个小时那麽久的时间後,我们到了一栋隐蔽的宅院,柳树矗立在宅院大门两端,该说是风雅,还是奇怪?说不上的感觉。宅院也是偏向和风,入门後里头清一色的都是女子,男子俐落的扛着我下马,无视迎面上来伺候的薄纱美女,直入看起来像是主宅的建筑物,我的背脊凉了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经过许多纸拉门,最後进入一间很大间的房间,又走进了内室,他将我的被子与麻绳松开,却又将我的手及脚绑了启来。正当我想试图逃跑的时候,他扯开了我的衣服,我想尖叫却又无声,只能紧闭双眼,而我并没有肚兜被扒了的凉感,反倒是背上的伤口传来清凉的触碰,我张开眼往後瞧,那个男子皱着眉梢替我上着药,也细心地替我重新包紮,手臂上的旧伤也是。

我看着他心疼的表情,心又揪了一下,泪水又在眼眶打转。他将我的伤包紮好,衣服也重新穿好後,他拿走了我口中的布,同时解开我手脚的绳子。

「雪儿?」他迟疑了一下,声音颤抖。

「我们认识?」虽然肯定他认识我,不过我可不认识他!何况是大白天衣衫不整走在酒楼巷弄的人,是正经人的机率实在是很低,纵然他并没有对我怎麽样。更何况,他会直接扒我衣服上药,表示他知道我有伤在身,而他知道我是谁,却没有将我送回左府,而是特意带离城区,到郊区这别宅来,这一切可不是雪儿两字可带过的。

「在下风晓,见姑娘便被姑娘风姿掳获芳心,还请姑娘在此好养伤。」男子风流潇洒的笑了起来,右手抬起我的下巴,风骚抛着媚眼。

「转变真大。」总觉得方才的他才是真实的他,虽然他调戏做的挺上手的。

「姑娘先前使用的药物,在下不才,恰好有一点可供姑娘使用,在下这别宅跟侍女皆供姑娘自由使用。」发现自己好奇的打量伤口皱着眉,他说的话让我放下心来,这下子不会痛死了,不过这人心真是细,居然知道本姑娘在想什麽。

「条件呢?」这麽好心,虽说古人朴质,她也不太相信人性本善,这个男人是出自善意想救人,所以特意将她从城里扛到这来,完全没有其余的企图。

「在下久仰姑娘琴艺…。」她盯着男子的脸,想看清楚他表情的变化,却总是迷失在他的瞳孔中,这人该不会是对她下了什麽媚药吧?冷渊那样惊为天人的美男,她也不曾如此失神、失态。然而他的轻笑将她拉回现实,他宠溺的看着她,随即又恢复成风流的神情。

「我忘了,不会了。」琴?哪种琴?她一个现代人怎麽可能会!她可是连直笛都吹不好的音痴。

「忘了?」男子奇怪的打量她,自顾自的点着头。

「忘了。」这字还能大概的写写,这曲总不能大概的弹弹吧!

「在下会让姑娘重新记起的。」

可恶,那张笑脸真是炫目,她撇过头,接着跳了起来,左右来回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男子,神情认真。

「不是我框你,你不让我回家,肯定乱成一团。」

「那些杂事何须姑娘劳心?迟早都要远离的。」男子点了点头,伸出食指戳了她的额头,温柔的说。

「风晓风晓,你跟风襄该不会有亲属关系吧?」他那话是什麽意思?他说他叫做风晓,风晓风晓,风是姓氏…我靠,姓风的不都是皇族吗?左初雪你怎麽现在才联想到!这人倘若是皇族,许便是风襄的手足,那为什麽要抓我?该不会是要对我那便宜爹爹不利吧!

「姑娘好生休养。」男子没有多说,轻轻捏了我的脸颊,转身打算要走。

「等等。」我跳了起来挡在他身前。

「何事?」他意外的看着我,还後退了一步。

「至少让我写封信给我爹,我怕我爹找不到我吓得跳湖了。」我讶异了一下,却很快明白他为何惊讶,左初雪以往可是含蓄优雅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会做出我现在的这种脱序行为,也难怪他会反应这麽大了。

「……」

「你不帮我送信,我想尽办法也要回去。」我见他没有反应,也是啦,左玄之不会跳湖是我夸大了,我叹了一口气,转身便往门外走。

「好,你写。」在我即将拉开门的时候,耳际传来温热的吐息,他紧贴着我的身体,按住我开门的手,我颤抖了一下,想回身却觉得与他四目相对更是尴尬,便僵着身子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他轻笑,退开,却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往右边的内室走去,这家伙的房间还真大,我只有这个想法。我们停在桌子前,他示意我坐下,接着将纸笔放在我面前,开始替我磨墨。

「……」我看着眼前质料厚实的纸张,还有那一看便是上等材质的毛笔,想到一个很现实的事情。

「不写?」他见我拿起笔却不下笔,墨汁在纸张上滴了几个小点,询问。

「我爹认得我的字吗?」我的字跟左初雪的字会一样吗?左玄之有看过我现在的字体吗?我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下笔写字,不过我很少用毛笔写字,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字的线条粗细不一,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孩一样,我抵着额头,自己也觉得羞愧。

「……」真的是不同的字迹,风晓怀疑地看着眼前的左初雪,不过她背上的胎记,她颈肩的小痣,以及她的相貌,天底下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也不可能有人能模仿得如此相像。过往有听说过,有些人失忆後除了忘记过往,性情也会跟着不同,看来她是真的失忆了。

「这字…真丑,呵呵呵。」左初雪尴尬地看着自己的家书。

「没事,在下会转交给左大人的。」风晓从左初雪後方拿起纸张端详,左初雪感受到他的体温,不敢动弹,耳边传来他戏谑的轻笑。

「好好休息。」接着他将纸张塞进袖袋,往外走去。

我回过神来赶紧跟上,本以为房门会给栓死,却是一推就开,外头的侍女毕恭毕敬的低着头,异口同声喊着左小姐好。

这自称风晓的人不简单呢!我跨出门到处逛着,却没瞧见他的身影,只是一处比一处造景优美的小院子,我以为他放我自由行动,但是想要出大门,便会有配剑的侍女阻扰,看来还是软禁,只不过鸟笼的范围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