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樓上的流氓先生 — 番外之二
番外之四、那个走在潮流的阿嬷
肖安生觉得，如果有举办阿嬷比赛的话，他阿嬷一定可以拿到前三的那种。
这念头大概从国中就有了。他想不透的阿嬷想到了，他转不过弯的阿嬷带着他绕过了，当他失意了，阿嬷连房间都帮他准备好了。
更别提一些网路用语还是什麽流行金句，通通都是阿嬷传讯息时教会他的，连长辈图都自己自制了，肖安生对此甘拜下风。
「早安，你好，今天亲亲我们的小公主了吗？」配图居然还是第一次带唐苹回家时拍的照片。
「阿嬷你到底有多少图啦？」肖安生哭笑不得，特别是阿嬷学会用LINE跟FB之後，每天过着被洗板的生活。
「你想知道吗？」阿嬷回图回的很迅速。
「不。」肖安生果断拒绝。
「空虚寂寞觉得冷。」
「……」肖安生无语。
看着老人家传来一连串的图片，还不带重复的，肖安生真的甘拜下风了。
然而那个备受崇拜的肖林春凤女士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大概是有天，她发现老伴对着话筒唉声叹气的，问了也总说没事，表情却像是年轻时自己抓到人偷抽菸的心虚。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敏锐，林春凤那时候已经是个厉害的老人家了，没几句话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套了出来，还骂了老伴一顿，狗血淋头的，阿公头抬都没抬过。
「啊建国说的也没错啊，安安这样以後要怎麽办。」阿公委屈，明明就是儿子要隐瞒的，却变成他被骂。
「我年纪大了脑子还好使着，阿国若是这样说还好，就怕他讲的更难听。」阿嬷嗤了一声，儿子的顽冥不灵也不知道像到谁。
对於儿子媳妇瞒着她，阿嬷倒是不生气，小孩大了有自己的主张，更别提人都已经成家了，她可不想成为婚姻板的某婆婆，对着小孩的家庭指手划脚。
她想到肖安生，小小一个，从他还只会躺在婴儿床里吐泡泡的时候就是她在照顾，媳妇坐完月子没多久就急着回去工作，她懂现在女性要求经济自主，能多照拂的她都能帮忙。
然後再大点，会开始走路的时候谁都不跟，就偏偏爱拉着自己的衣摆，甜甜的喊阿嬷，把老人家哄的心花怒放之後，再说想吃这个想吃那的，食物到手了就跑，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小贪吃鬼。」她弹了一下肖安生的额头。
哭了找阿嬷，饿了找阿嬷，尿裤子了找阿嬷，闯祸了也找阿嬷，阿公总是默默的坐在一旁，看着丁点大的小孩跑前跑後的喊着阿嬷，完全忽略了阿公的存在。
然後再大一点，上了幼稚园，每天回家就是守着电视，不看哆啦Ａ梦，也不迷原子小金刚，转着蓝色水玲珑还是戏说台湾就看了起来，也不知道看不看的懂。
那时候的戏剧还有点吓人，肖安生被吓到了，晚上就会哭着喊阿嬷，哽咽的说想上厕所不敢去。明明怕得要死，每天却还是坚持着看下去，後来她才知道，小孩是怕卡通她不爱看，才选了台语的连续剧。
她哭笑不得，但却养成了肖安生胆小的个性，怕黑怕一些神神秘秘鬼鬼怪怪的，甚至有集人面瘤的故事，小孩总害怕自己的膝盖会长出人脸来跟自己对话，才被勒令不准再看了。
这样的孙子怎麽能不疼啊，林春凤总是这样想。
当肖安生终於敢一个人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她其实是有点落寞的。
罢了，孩子总是会大的，养育过小孩的林春凤还是看得很开，送肖安生上小学的时候人没哭，反而小孩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可怜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弃养儿童。
「阿嬷会来接你放学啊。」林春凤蹲下身，和小安生拉勾约定。
「真的吗？阿嬷要来接我哦！」小安生睁大眼，伸出小指头。
「会啦，阿嬷怎样都会接你回去。」她说，安安的个性比他爸可爱的多。
每天几乎都要来一回十八相送，肖安生在学校被笑说离不开阿嬷，每天都要大人陪，倒是很理直气壮的顶回去。
「阿嬷爱我啊！」小安生哼哼的炫耀。
林春凤觉得心软软的，连这几天他偷偷跑去捉泥鳅还藏在口袋里都不骂了，只觉得这孩子越大越招人疼。
但也不知道是安生他妈想起了还有这个儿子，还是想来尽尽母亲的责任，肖安生要准备上二年级时，说要把孙子带去都市念书，说小村子教不好他。
林春凤有点生气，却被阿公一把拉住，孩子是人家生的，又是名义上的母亲，带人走天经地义，他们阻止不了。
她就看着还没她腰高的小孩，三步一回头的，被妈妈拉着走远的身影，渐趋渐远。
这一走就是好多年，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看到的孙子，却是一年比一年不一样，长得更好了，又长高些了，不变的是胆小的个性，变的是不再爱撒娇的态度。
小孩子忘性大，林春凤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直到现在她接到了孙子的消息，知道了记忆里小小的孩子说喜欢男生，在整个班级被传的难听，被肖建国打了还死不悔改，她一开始知道是震惊的。
喜欢男孩子，那不就是同性恋啊？老人家的观念很纯朴，他们的想法就是男娶女嫁，哪来的男人跟男人一起，要怎麽传宗接代？这多不正常啊？
林春凤有些接受不了，她的孙子啊，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怎麽就走上了这条路？
她试着和老伴讨论，得到的却是坚决反对，还说了不如不要这个孙子的话；她试着委婉和左邻右舍提起，阿姨阿嬷们一脸不可置信，说这是得病了吧；她学着上网找资料，一面倒的排斥意见冲击着她的脑海。
她不可置信，自己看大的孩子怎麽就成了这模样？她反省是不是自己教育出了问题，还是安生他爸没有好好尽到教养的责任？
但想的再多，却不自觉的想到了那个会揪着自己衣摆不放的小孙子，抽着鼻子说太黑，他不敢上厕所。
那一瞬间，林春凤觉得自己的观念该改改了。
外面人的意见难道会比她的孙子还重要？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还不支持吗？
甚至是想到已经是国中生的肖安生被周遭人这样对待，会不会又胆小的躲起来哭，还没有人安慰他，告诉他这不是错的，林春凤就觉得心很疼。
於是她私底下连络了儿子，肖建国烦躁的说安生不受教，说他执迷不悟，还说肖安生再这样下去，他和他老婆都宁愿没这儿子。
「……你不要就把他送回来。」她脱口而出。
「妈？」电话那头不解。
「我说。」林春凤想通了。「你们在安生小的时候把他丢给我照顾我不管，带孩子是我心甘情愿的事。但现在你们嫌弃他不要他，我还想要这个孙子。」
「……」电话那头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肖建国怎麽说服安生他妈，反正林春凤不管，暑假就带着人回去。
她揽过肖安生的肩，国中的孩子已经跟她差不多高了，五官也长开了，只依稀有以前哭鼻子的影子在。
她的孙子啊。
「安安啊，这里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而後虽然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但阿公还是不能理解，话里话外都透着固执，不肯接受肖安生的性向。林春凤懂，但她不会妥协，和老伴大吵了一架，带着孙子回到以前娘家村子，开了杂货店过生活。
她知道老伴还是爱她，她也舍不得那个木讷寡言的固执老头，所以她退让，等肖安生上高中住校，就轮流去对方住处住上几个月，杜绝了孙子和阿公碰面产生的所有不愉快，等着老伴有一天想开。
然後孙子上大学，出社会，还是常常念着她这个老婆子，她也心满意足了。
她知道肖安生工作忙，也知道肖安生交了男朋友了，但林春凤也不多说，等着哪天孙子愿意把人带回来让老人家监定监定，过过长辈的瘾。
直到有天看到那个失魂落魄的人影，林春凤怔然，好像看到了当初被带回家的肖安生，同样的失意不自信，这人身上还多了对自己的厌恶。
她想也不想把人叫住，发挥了在邻里间练就的嘴上功夫，热情的嗑叨着。
她看得出来人其实对於闲话家常没什麽兴趣，也下意识的对陌生人戒备，但礼貌让他耐心的听完，讲着讲着，也有理由拉着人留下来吃顿饭，继续又是好一顿闲扯皮。
那个叫阿虎的男人，也只比肖安生大上几岁，却感觉的出来他经历的挺多，但这些在七十几的老人家眼里都不算什麽，林春凤乐呵呵的和人打好关系，也没想强灌心灵鸡汤的意思，就当是多了个小鲜肉做孙子。
她也看出来阿虎的为难，知道人其实没地方可去，就主动的提出了帮忙顾店的请求，原本阿虎还一脸尴尬，摇摇手婉拒。可林春凤是谁？小房子小生意的也不怕被人偷，就当做结个善缘。
谁知道後来发生了这麽多事，原本只是想说多一个孙子照顾而已，还真是多了孙子，又有一个可爱又招人疼的曾孙女。
到两人结婚那天，她还增加了杂货店的业务，负责帮忙牵红线的活儿，有肖安生跟成虎在前面做范例，还真成功了几对。
孙子们念着她，曾孙女也听话懂事，老伴也慢慢愿意去接受性向是天生的。
林春凤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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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虎：我的戏份呢？
肖安生：男配角，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