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辰时,我收拾妥当,领着两个丫鬟提着昨日修然晚时回府带的礼物,到了婆婆居住的安华园请安,走到安华园前,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下一时的又理了理并无不妥的衣衫,从丫鬟手中接过礼物,抬步前去。

进了屋内,参拜完佛像的婆婆身上还带着些许香火味,转身看向我。婆婆按照辈分还是当今圣上的姑母,身份尊贵却无一丝盛气凌人。

“清越来了啊。多日不见越发俊俏了。”婆婆转过身来看我,面容带着长辈的笑意,礼佛时背影的孤寂像是个错觉。

穆修然闻名整个大瑀朝的除了权势,便是这相貌,而修然的面容与婆婆九成九的相像,足以见得婆婆年轻时,是多么风华绝代。

深色沉稳的衣衫也掩不住面容上的迤逦,时光在婆婆的脸上格外优待,只有眼睛中经历事态之后的平和才让人恍然,眼前的这个女人,曾在当年夺位之争中怎样护住了自己的侄子登上皇位。

“母亲,清越来给您请安。母亲安好。”我福了福身子。侍女扶着婆婆转身坐好。

“清越也坐吧,修然这孩子自己不来看看我,老是支使你。东西也别拎着了放一旁。”婆婆看着我语气也带着笑。

“念夏,去把前些日子库房里取出来的物件,拿来给清越挑几件。”婆婆让侍女下去取了东西。

不一会侍女拿了两个托盘托盘一边摆了些女子佩戴的小玩意,另一边是男子佩戴的扳指,玉佩。材料都是顶顶好,只是这些东西都没让两个托盘正中摆着的饰品失了色,一边摆着一只精致的长命玉锁,另一盘正中放着一只点翠镶料石葡萄松鼠双喜头饰。

低头看看,我若是连这意思都不知道,就不止是蠢笨了。看着婆婆带着意味的笑,颇有些手足无措。面对这个对我极好的长辈,愧疚席卷了我,穆修然身份尊贵,面容俊美,无数女子趋之若鹜,然只有我一妻子。

好在婆婆要比修然善解人意,看我懂了,也没为难我,吃过早饭扯了些婆媳间的闲话,便放我回来了。

两托盘的东西,也让侍女都随我带了回来。我将婆婆想让我跟修然看见的东西拣了出来,想让侍女端下去之时,里面一根凤鸟纹的白玉簪子,莫名的吸引了我的视线,不由让我想起了穆修然,他也总是挽着一根白玉簪子,样式简单可衬的发黑如墨。

多么奇妙,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人,如今却成为最亲密的人,手里握着这个簪子,不由想起,大婚之后我从未送过他任何东西,莫说是亲手做些贴身衣物,对他的喜好也知之甚少。

坐在屋内,我有些惴惴不安,他会喜欢吗?或者会习惯性地用嘲讽口吻同我说,很漂亮,劳你费心,只是我已经有很多玉簪了。不知道自己的性子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微,他大我七年,沉稳内敛,在他面前我像个老是做错事的孩子,每天都提心吊胆地等待责罚。

其实若说他对我不好,简直是昧良心,尤其婚后,只要我想要的,无须说出来心里动个念头,他已经拿来给我。真正让我惊奇的是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都很清楚这场大婚的缘由,他无须讨好我,该刻意示好的人是我,毕竟我才是这桩婚事的收益人。

但无论怎样,我还是从心底里惧怕他,或许因为一开始他就始终处在强势位置吧,以前无事求人还好说,现在却是个要看人脸色吃饭的女人,凭什么拿乔,人生悲哀莫过于此。

我不是没有抗争过,大婚过后,我与他相处总觉得勉强,迫切的想要离他远些,在他下朝之后的一天,我开口与他说我想一人前往寺院祈福,我想他肯定会拒绝,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无理取闹,江家的事情本就瞩目,我们新婚燕尔之际,我一人前往寺庙,不知外人要嚼些什么舌根。我当时态度激烈而绝望,像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若是他不答应,我就做好大吵大闹与他撕破脸的准备,然而他却平静而无所谓的答应了,流言蜚语我未听到半耳,甚至路上听到百姓讨论这事,都说虽是商家女,嫁人之后未想着先得子嗣站稳脚跟,为婆婆祈福颇为孝顺。

到了寺庙中,我想了很久,忽然通透,我在期望些什么,期望他堂堂永安王爷不要脸面的与我大吵一顿?生气或者愤怒是相爱的人之间的游戏,而我与他从来就没有爱。

那次祈福,临近新年,寺庙之中多是修行僧人,未曾注重享乐,环境颇为艰苦,我虽不是什么尊贵的身份,衣食用度也从未被亏待过。再加上心事抑郁,不多日我竟然病倒了,从不生病的人生起病来便来势汹汹,风寒高热,简直去了我半条命,寺中僧人山下找了郎中帮我看病,下人不敢隐瞒赶回王府。

我醒来之时,他已经放下差事,连夜来看我,朦胧中看见他坐在床边生疏的照看我的样子,我便醒悟,不管我多么厌恶他,除却他,这世上我已无甚可依靠之人。即使千般不情愿也无法改变我已嫁与他的事实,我选择了接受,原来我是个这么害怕寂寞的人。他一刻不离地陪伴着我,我彻底承认他是我的夫君,从此享受与他成婚带来的尊贵地位,他的照看关怀,以及他深不见底的心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开始收敛自己的脾气,学着做修然的妻子,做个称职的王妃,收起身上的尖锐,变得会妥协。但天知道我有多么不甘心!如果不是江清文和二娘,父亲现在还会在世;如果不是他逼我承担那些见鬼的责任,我应该跟另外一个人而不是跟他在一起!我的日子过得很矛盾,一方面极度依赖他另一方面又强烈抗拒他,这两年里没有疯掉真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