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我者死───!』

黑影掠过,与天赦相碰发出铿锵的声音,明明是软弱的头发,此刻却利如刀刃,相较之下,细弱的剑身看似处於劣势。少年边闪避黑刀的攻击,边设法靠近女鬼,但女鬼周身的防御实在太强,光对付这些头发就有些吃力了,从入梦以来,少年其实已经筋疲力尽,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不过好不容易过关斩将到了这里,就这麽放弃也太未免可惜了!要是松翊又被绑架,他可没保证下次还这麽运气呢!

砍下一缕朝他的脚踝袭来的头发,这些纠缠不清的东西麽好像怎麽也砍不尽似的,源源不绝地冒出来,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几缕头发分别缠住几根天上地上长出的钟乳石,硬声折断,紧紧缠着当武器胡乱地挥舞攻击,少年猝不及防,被石尖化伤身体几处,发出呻吟,赶紧後退躲避攻击不料就此中计,一缕发丝横绑在石笋与石笋之间,将後退的少年绊了个四脚朝天,女鬼不放过任何机会,射出发丝将少年束缚,这些锐利的发丝随着少年的挣紮渐渐掐进皮肉中,宛若千刀万剐般的痛楚让少年不再轻举妄动。

『呵呵呵哈哈哈哈!!!』女鬼发出得意的笑声,移动着她漆黑的四条腿靠近少年,

『这回终於让我抓到了,看不出你这人小鬼大的小道士,还真有几分能耐。起初几回梦境都杀不死你,这回倒跑来自投罗网了!比起那帮普通臭男人,道士的元神可要好上几百倍……』

女鬼森森的笑着,半枯骨的脸与空洞的双眼凑到少年面前。

「甚、甚麽意思?」

『早在你来到这个村子时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啊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为了找我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吧?真是辛苦你了,我的小、郎、君。』女鬼轻抚了少年脸颊,少年一脸嫌恶的撇开,发丝冰冷湿滑的触感让他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如此轻挑的乱摸,少年忍不住破口大骂:「别碰我!」

『有甚麽好碰不得的呢?我俩都已经成亲了呀!难不成小郎君还害臊着,呵呵呵呵……,真可爱!』

发丝从脸颊抚到少年的颈部,在那道血痕上游移,发丝弄得少年很痒,反射性地扭动身体,却牵动到受头发嵌入的皮肤,不由得疼的呻吟,『连印记都留着呢,既然这麽想见我的话,当初又何必逃跑呢?是不是啊小郎君?』发丝缠上少年的脖子,渐渐覆盖住那枚当初为逃出梦境而自伤的红印子,少年变得无法呼吸,痛苦的张着嘴,颈部的压迫感让眼泪从眼角流下。

『放心吧,我会是个好妻子喔!啊啊......说起来我们还没拜堂呢,小郎君不会是在介意这种事吧?』女鬼恶趣味地说着,更加收紧束缚少年的头发,看着对方两眼上吊地表情,笑了。

『呵呵,别着急,咱这就去拜高堂喔──』

「啊啊───!!!」

被石尖划出的伤口忽然爆发剧痛,彷佛有针一根接一根往里紮钻、翻搅,剧烈的疼痛让少年再也忍受不住哀嚎起来,就算没有亲眼见证,也猜得出是那该死的头发钻进皮肤,沿着血管像虫子般蠕动着,所到之处又痒又痛,又伴着火辣辣的烧灼感。

『小郎君不哭喔,结婚是好事,应该开开心心的。哭可不吉利呢……』

疯子!疯婆子!!!少年心中一顿咒骂,疼痛的感觉越发强烈,少年几乎要疼晕过去,就在他觉得自己死定了,呼吸就将停止,眼前忽觉一片光明,光明伴随着疼痛感的消失,身体刹时轻盈了起来,少年自觉并未闭上眼睛,却除了一片亮白以外甚麽也没看见,莫非自己已魂归天际,真的玩完了?眼前的白光渐渐暗了下来,他眨眨眼,率先映入眼底的是一片青蓝、乾净的无与伦比的蓝天。

「……?」

少年迷茫得再次眨眼,撑着身体坐起来,脑袋还昏沉着,感觉轻飘飘地一点也不真实,视线自然得往前方落去,那是一片翠绿的稻田。

空气中充斥着湿泥土的气味,和着稻麦初芽的清香,稻田後方是一重峦叠嶂,云丝缱绻,春风拂面,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一切是如此宁静。刚才噩梦般的遭遇彷佛只是一场梦。

等等?刚才发生甚麽事了?

「藏儿,你怎了?」

一声温柔的呼唤,那是一道带着成熟而宽容的女性声线,温柔之中带着浅浅笑意。然而这一声呼唤,彷佛拔除了少年心中的一根刺,那瞬间袭来的舒畅感伴随一身鸡皮疙瘩,让他有些不确定,却又期待着。少年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回头………

那是一名再普通的不过的妇女,妇女挺着一个大肚子,手里提着一篮刚洗好的衣物,一双长袖挽成短袖,衣裙下摆被水浸湿,样子像是刚从河边回来,妇人带着些许困惑的微笑看着少年。

「……娘亲?」

「真是的,不是说了想睡觉的话回屋里去睡吗?」妇人放下篮子,缓缓走近少年,

「眼睛红成这样,做噩梦了吗?还是又没洗手揉眼睛了?」用衣服乾净的一角擦去少年脸庞的泪水,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落下泪。

「娘亲……」他试探性的呼唤,妇人温和的嗯了一声,带着上扬尾音,等待少年接下去要说的话。少年并未继续说下去。

「去洗洗手,待会就可以吃饭了。」妇人摸摸少年的头,随後走向晒衣竿子准备晾晒衣物,少年见状,连忙站起来过去帮忙,似乎有麽重要的事被他给忘记了,但这一点也不重要,他只要母亲在身边就好,只要母亲在身边,就算天要塌下来也不怕了。少年从篮子里拿起一件衣物,抖开因拧乾产生的皱褶,与妇人在一来一往的谈笑中,已经将烦恼抛诸脑後,太阳缓缓爬上的穹顶,温暖的阳光晒得他双颊通红,却也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结束工作後,少年主动帮忙将篮子放回原处,屋外有一棵树龄十年左右的茄苳树,树下有一把长凳子、一张木条钉地小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只大葫芦与几个竹杯子,那是父亲下完田回来後休憩的地方,偶尔家里有鱼吃地时候,母亲总会摘这颗茄苳树的树叶做盐蒸鱼,那滋味妙不可言,鱼的鲜甜与茄苳叶地清香在齿颊留连,蒸馏下来的汤汁可以拌十碗白饭。思绪至此,一阵清风袭来,吹得通体舒畅,茄苳叶呼应自己丰功伟业般的沙沙作响,未知的花香使困意油然而生,少年索性躺在长凳上,枕着双手,听麻雀短促的鸣叫声,不知不觉中阖上双眼。

*

男魂觉得四周微微暗了下来。

「少侠!」

他焦急的呼唤:「少侠!少侠你还好吗?不不不……这可怎办才好?」

男魂慌张的乱了手脚,因为少年身周的虹光范围正在缩小。他心中戈登一声感到不妙,因虹光消失的速度快的吓人,他不顾少年千交代万交代绝不可碰触身体以免干扰梦境的叮嘱,奋力的摇晃着少年,一碰少年的皮肤,不得了!冰冷弱霜,苍白如雪,这是要死了!

男魂如热锅蚂蚁,无论他怎麽大幅度地摇动少年就是毫无反应,简直要急哭了,要是虹光完全消失,那是回天乏术必死无疑!男魂急着想办法挽救,但着急越想不出法子,以往自己总是在街上自由自在的游荡,还是头一次遭遇如此危急的状况,悠闲惯了突然要生个救命法子出来还真是难如登天。

「冷静,冷静……没是的,一定有办法的……我想想、我想想…啊!我想到了!」虹光是人气的表像,所以……

「只要把气输给少侠就行了!」很快男魂便被自己这个方案打脸,他哪来的人气输给少年啊?就不怕阴阳相冲加剧佛光消失的速度吗?可是如果不试试的话,少年是绝对不乐观的。男魂心中的天秤不断的左右摇摆,如此危急,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对天对地快速的忏悔了一番,把周围的灵气都搜刮集中,所幸这里并非密闭空间,透过上方的通风口,男魂收集了不少外部的灵气,统合後就要输气给少年──

「打住───」他妈的没人教他怎麽输气啊!枉费他收集了这麽多,这不是白搭吗?

「输气、输气……有啥法子可以输气?」男魂急得跳脚,在少年周围踱步,他努力回想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是怎麽呼吸……等等,呼吸?

「难、难道?」他猛的一回头,目光恰恰落在少年苍白的脸上,那双苍白的唇。

男魂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一双眉皱成了八字,抿了抿自己乾巴巴的唇瓣,耳根子微微发烫,盯得两眼发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是吧……这不是认真的吧……

男魂跪在少年身侧,心里直嘀咕,低头望着少年的双唇,显得那麽羞怯,若以活人的生理反应,定是满脸通红发烫,全身发麻颤抖,恨不得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可仔细想想,他现在是个死人,死了好几年的死人了,照理说早没有啥羞耻心好羞耻的了,再者,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清醒,尽管干甚麽再下流的事也不会有人发现。

他看着少年,不自觉抿紧了嘴,猛地摇摇头,摇散那些可笑的画面,不不不,他这是为了救人!绝对无非分之想!况且虹光正急速的消逝,已经没时间犹豫了!

「少侠,若非情非得已,我也不会这麽做,请你千万、千万别怪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