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奔跑吧 — 第十六章〈披荊斬棘〉第三節

人和人的交际网络是一张层层交错的复杂线路，透过台湾当红的社群网站，脸书，我们可以把众多认识的人添为好友，并分门别类，这位是点头之交，这位是挚交好友，这位是…

我和政翰的共同好友，几乎都是跑步界的，而有一些像是我的同学，他的同事，则在这个共同的范围之外。

网路上有一种论点，单身的人社交圈会很广，整天游玩跑趴，情侣的交际圈会变窄一些，走到哪都集体行动，而夫妻的世界中似乎只被生活琐事填满，已无力应酬。

虽不尽然所有人都是这样，但我似乎也很久没有跟雅婷或盛翔吃饭了。以前身边的人叫同学，现在周围的那些则称为同事。有些人可以自来熟的与身旁同侪吃喝玩乐，学生时代揪团下课打保、打咖、看电影，出社会後相约下班吃饭、喝酒、唱KTV。

我不行。

我就是特立独行。

虽然曾因为柏帆而参加过几校联合迎新，也曾被郁雯拉去几间夜店狂欢吐到不能自己，但随着马齿徒长，倒是越来越认清自己。我拒绝了致远的医学系送旧茶会，婉谢了国中同学会的邀请，把不再联系的群组删得一乾二净。

认识的人好像很多很多，光看网路上的朋友就数以百计，但平日吃饭聊天的好像…也只有政翰而已。

「我脸上有饭？」

「没。」

移开盯着许久的目光，我低头喝口麦茶。

「我觉得这样很好啦…」政翰夹菜入碗後说：「我也没有在练五千啊…还能不能跑进二十分我都没有把握。」

「不是这个问题。」

「反正就是这样嘛…」政翰耸耸肩：「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在江湖飘，怎能不挨刀。」

「你还是不懂。」

「这叫牺牲小我，而且第二次期中考也在比赛後两周，这次我可不能再请假了。」

「金山而已，很近。」

「呃…好像也是…咦？」政翰拿起手机：「峰哥把我加入群组耶！这是…嗯？大红纹凤蝶？」

「A组的队名。」

「哈哈哈哈…」政翰看着队名旁若无人的笑了起来。

★

才刚到操场，财哥就对我摇摇头，还是没有人自愿。

「主要是原本没跑的几个，不是报统一发票盃就去舒跑杯，都在同一天，乔不开。」财哥无可奈何的解释。

「但主办根本就没在管…」典哥一身衬衫领带的刚下班：「还有很多临时代跑的，换棒次的，还不是都没在抓。」

「我知道。」财哥转头看向他说：「我都知道，其实有没有後补真的还好，但另外两队的後补却不想调去A队当後补。」

「为什麽？」我不解的皱眉。

「C队的两位说本来就是去玩的，如果去A队当後补，如果有个万一，他们会严重拖累成绩，B队的蕾蕾说随时可能会跟後补的婷萱换，因为最近膝盖怪怪的，而另一位後补小江有偷偷跟我说，他之前跟A队有点过节，就算他想过去，A队也不会欢迎。」

「这麽复杂…」典哥一脸困窘的开口：「我怎麽都不知道他们有过节？！」

「听说是之前去高雄跑发票盃时，因为住宿还是交通有点不愉快。」

「我先去换衣服。」典哥一脸没辙的摇头离开。

「安安你有什麽想法吗？」财哥歪着头。

「只能临时找人。」我想了想後说：「我先问一起跑合欢马那几位。」

「也只能这样了。」

随着团员陆陆续续抵达，今天的团练也准备进入正题，看似一如往常的暖身、吃课表，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或眼神接触，总有些怪异的氛围。

「阿结果还不是没来。」怡萍边跑边跟身边的朋友抱怨：「你有看过这个叫政翰的吗？」

我忍着揍她的冲动，继续在操场奔驰，并在心中默默计算那个家伙下班後骑车到这里的时间。

嗯…应该团练结束前会到。

趁着休息的空档，我看了合欢马的群组，除了我和政翰与黄大哥黄大嫂本来就是淡慢蝶的团员外，雅婷和她朋友也都有组队了…

「啧。」我咬着唇，重新回到跑道上思索着解决方法。

而政翰便在这个时候到场。

穿着蓝衬衫西装裤和尖头皮鞋的他，跟这操场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出现让场面变得十分两极。一边是早就跟政翰很熟的老团员，纷纷打招呼问好，另一边则是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来者的冷漠旁观。

「哈哈…好久不见！大家看起来都很有精神嘛！还有几组要跑？哇靠！现在一圈跑九十秒！这麽猛！」

看着这状况外到处跟老朋友哈拉的家伙，我只好上前把他拉到一旁。

「咦？什麽状况？」

「A队的後补不能去金山了，要再找两位。」

「喔喔…那…那就找啊。」他抓抓头。

「找不到。」我摇头：「你有认识的愿意当後补吗？」

「呃…」政翰掏出手机，打开脸书说：「我问一下。」

看他的皱眉苦思的模样，我则继续下一组长间歇的练习，直到我们所有人都跑完，收完操後，众人默默的又聚集到司令台前。

大家喝水的喝水，擦汗的擦汗，几个人小声的交谈，偶尔发出几声大笑，A组的六位飙着汗，打着赤膊，正在缓和和拉筋。

「大家听我说。」

财哥一开嗓，所有人便停下动作，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彷佛等待已久的表演即将开场般寂静无声。

「其实大会并没有管很严，因此我们也不需明确规定谁是A队的後补，因此我想了一个方案，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要先问一下，有人自愿吗？」

「……」

左看看，右看看，大家都互相观望，而政翰还是低着头，不停的打字。

「好，那既然这样的话。」财哥拿毛巾擦掉额头的汗水继续说：「那麽我想请两位没有跑接力赛的人挂个名就好，不用到现场。」

「那如果A队有人发生状况，谁要替补上去？」怡萍第一时间就发问。

「不用。」小峰哥也直接站出来回答：「我们讨论好了，我们八个人如果有人受伤或是怎样，就连跑两棒，不需要後补上场。」

「哇！」「太拼了吧！」「这样可以吗？」「似乎也没有规定不可以吧…」

小峰哥才讲话，就引起现场一片议论，而夹在纷论中的尖锐嗓音还是一字不差的响起：「这样你们还怎麽拼成绩？」

「那是我们的事情。」「你们没有人要支援，那我们就自己来。」「我们跑两棒还比你们快…哈。」

原本一直不讲话的A队，此时一个个也都表态般的回嘴。

「不就好厉害！」「不是不支援，如果财哥要我去後补，我跑完第二棒或许可以过去。」「现在才在讲，太假了吧！」

财哥苦着脸，看着分崩离析的跑团，有种爆发的情绪在眉宇间酝酿。这是当初他创立这个跑团想要的模样吗？

在我准备开口缓和对立的场面时，有个熟悉的身影越过人群，站到财哥和怡萍中间，高举双手大喊道：「等等！等等！」

「……」

众人的目光像是Spotlight打在政翰的身影上，汇聚了大夥的注意後，他笑着开口：「我找到人了！」

「什麽？」怡萍像看着外星生物的模样，直视眼前上演的滑稽表演。

「我找到朋友去当A队的後补，一位女生，佳薇。她平常也有在跑步，五千应该…呃…不会太慢。」

「阿还有一位男的勒？」怡萍翻了个白眼。

政翰一副这答案超级简单的模样，诧异的眨眨眼，双手在自己身前上下滑动的说：「我啊！」

像是怕眼前这个人不懂一加一等於几的又重复了一次：「我去啊！」

「小政！」典哥和黄大哥同时大喊。

「吼！」怡萍觉得不可理喻的摇摇头：「这不就是我一开始的提议嘛？！」

「咦？这样啊！那很好啊…」政翰笑着回应怡萍，接着转身跟财哥说：「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你走了B队就缺了五棒。」「B队这样就缺第五棒。」财哥跟典哥异口同声。

「B队不是有後补，让他上啊！」政翰指着不远的小江说：「我记得小江也不慢吧。」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麽…」黄大哥走过去拍拍政翰的肩。

A队的一群人则直接上前把政翰围住，挤得我只能在外围听着他们笑弄的声音。

「哇靠！」小峰哥第一个开火：「你是处心积虑的想跟安安同队啊！」

「好啦，你来我也比较安心。」曾经帮我们配五千测速的小裕捶着政翰的肩膀。

「是说，你之前都在练山路对吧？现在五千几分啊？」另一棒的女生双手环胸。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这个月要不要练短距离？」「不对啦，後补只是预备，百分之九十不会上场，小政可以继续准备台北马。」「倒也是，你有看到怡萍那个嘴脸吗？」

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事件落幕，人去楼空。

☆

我晃了晃手里的小杯子，里头有麦茶残留的余渣。

「我脸上有花？」

「没。」

政翰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接着在大红纹凤蝶的群组里开始打字问好。

「对了，最近有个叫LINE的，好像很夯…你有…」

「是说…」

微温的麦茶在杯中晃荡成漩涡。

「那个叫…佳薇的是谁？」

残渣转啊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