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有个叫做盟卡的东西——

盟区战卡。

作用类似电脑上的浩方平台。

只不过是插在psp上。

可以让多台psp就同一游戏远程联机。

我和亚希都有一个。

可惜学校寝室网络不好,导致使用频率不高。

我本来挺后悔这个花销——

可就像加措和尚说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盟卡在我回家的那段日子里大放异彩。

……

09年除夕,叔叔伯伯还有一大伙亲戚聚在爷爷家包饺子。

到场的孙子辈只我一人——

其余的全在国外。

我坐在客厅,听爷爷讲他跟我讲过一万遍的事情——

因为没钱过河所以他妈妈拉着他给船夫下跪。

我很喜欢爷爷。

因为他是个老年痴呆。

老年痴呆的人不说谎话。

我极度反感叔叔伯伯们对爷爷的敷衍。

他们压根不在乎爷爷说了啥,和爷爷搭话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呼吸。

爷爷还没开口他们就频频点头。

敬酒的时候会说老爷子寿比南山。

我从不这样,我从不对爷爷敬酒,就算爸爸妈妈看着我。

我听过爷爷口中所有的故事。

我不知道爷爷是不是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着我。

亲戚们谈起爷爷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老糊涂啦,这么说着。

我知道他没有。

……

09年除夕,只有我与爷爷的客厅里,我告诉他,有个女人亲了我一下。

就在他第一万零一次讲完船夫与跪下的故事后。

他笑了,露出他的假牙。

然后三叔进来了,从厨房到客厅,爷爷抿了抿嘴巴,把毛毯盖在腿上,又开始讲他哥哥二十岁就病死的故事。

这个听得少点,大概九千多遍吧。

三叔看了看他,冲我做了个表情——

老爷子又犯糊涂啦,大概是这意思。

他妈的。

爷爷真该拿他妈的奥斯卡。

……

那天的年饭相当稀奇。

叔叔伯伯和睦异常。

谁也没提自家小孩的成就。

反倒对我这个混子赞赏有加。

——海海也懂事了。

——海海是大人了。

——海海知道陪爷爷,多孝顺哪。

过于明显以至猪都能感觉出来——他们在变向安慰我的爸爸,针对他下岗的遭遇。

爸爸摇着头。

“这小子,稀泥糊不上墙。”

三妈发出夸张的声音,“怎么能这么说海海呢,海海优点一抓一把!”

哦。

是吗。

顺带一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三妈的名字叫啥。

比起实话实说的爸爸,我更讨厌张口就来的她。

不经大脑的安慰加上廉价的同情,饺子也难吃了起来。

我很想离席——

爷爷叫了我声。

我说诶。

“爷爷给你说个事儿。”

他站起来,拖着棉鞋往卧室的方向挪。

没人阻止他的离开——

爷爷并没有真正需要告诉我的事情,他在卧室的旧缝纫桌旁坐下,拿出收音机听天气预报。

“莫管他们说的。”

架得很低的老花镜后边,是他浑浊的眼睛。

我说过的吧——

他该拿奥斯卡。

可惜爷爷没能等到颁奖的那天。

一年后我亲眼看他死掉。

心衰,呕吐,潮式呼吸,回光返照,最后走掉。

回光返照的时候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转。

他坐在病床上,眨着干瘪的眼皮,说自己想吃巧克力。

他的床头柜上有只塑料罐子,超市卖的那种,装西瓜子的,里边放了些散装的金币巧克力。

不知哪个亲戚给买的。

廉价的金币巧克力。

嗯,

我干他妈的廉价。

……

除夕那天,从爷爷家离开的我们都没有说话。

爸爸、妈妈、还有我。

八点左右的时候在国外的几个堂亲依次发了视频消息,一家人围在电脑前面,看展品一样盯着他们。

他们过得很好。

有说有笑。

爸爸妈妈也跟着笑,跟着伯伯叔叔夸奖。

新年快乐啊海海。

堂姐隔着屏幕向躲在人群最外的我道贺。

我没有任何表示,两手插在兜里转身离开。

爸爸忽然爆发,抄起旁边的凳子朝我扔过来。

凳子砸中了我的背。

亲戚们吓坏了。

……

一路上三人没有讲话。

爸爸走得很远,妈妈在中间,我落在最后。

除夕夜。

街面上少有人迹,我们走过小区,走过街道,走过天桥。

禁鞭令没有禁住鞭炮。

街边置办年货的小店还在开张,柜台上老旧的彩电播着春晚的情景。

我看到观众鼓掌,看到朱军,看到周涛。

赵本山会演什么小品呢……

不知道。

周杰伦唱了本草纲目。

我想到温岚。

想到夏天的风。

……

回到家。

我把自己关进卧室。

拿了水壶和用来装尿的可乐瓶。

将卧室锁好——

我坐在地板上,拨通了亚希的电话。

“嘟——”

只有一声,她接了起来——

亚希从不让我久等。

喂,我说。

“嗯。”

她声音很乖。

我一瞬间不知道该讲啥。

我的背很疼,不,你在看春晚吗,不,那个,你想不想砍恐龙。

我问她。

你想不想砍恐龙。

“好呀。”

她说。

……

于是我插上盟卡,见到了她。

怪物猎人2G的线上集会所里。

那个穿着蓝速龙套背着长枪的leiwulong。

我朝她走过去。

推着摇杆。

使劲走向她的身体。

几乎要将自己给镶嵌进去。

我在她面前按键,疯狂的按键,三角,圆圈,方块,叉叉——

没有一个能让我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