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pired。」
柯栗扯下挂在脸上的口罩,他们是站在加护病房的临床护理师,犹如战场上抢救人命的特种兵,然而这不断响起的声音以及逐渐停止跳动的心脏,像是在告诉他们,输了。
Expired,期满终止,医学上形容一个人停止呼吸亦是死亡。
柯栗在稍早前已经下班在等电梯,却听到自己单位传来绿九,立马回到岗位查清状况,瞬间把男友张赫的生日约会丢个一乾二净。
抢救分秒必争可也差不多接近晚上八点了,她拖着疲累不堪的身体瘫在休息室的椅子上,脑袋放空。
她想到了张赫。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她有点搞不清楚张赫在想些什麽。
像是前几天的外送事件,她清楚知道张赫是故意这麽做的,自己也没有揭穿继续顺着走,可这根本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我们之间究竟怎麽了?
啊,真心烦。
她揪了一眼不远处刚从病房回来的孙扬,是位男护理师,是柯栗世交打小的玩伴,小她两岁。
孙扬彷佛活死人样般眼神的目标只有电脑,好似没有发现柯栗的存在,後来的动作极为连贯顺手,拉开椅子登入帐号点入个案打开纪录,双手揉了太阳穴还不够,额头再撞两下桌面,恨不得撞得醒不来。
「我应该没有虐待你吧,快起来不然我就等着接李白的电话了。」柯栗一样瘫着的姿势,嘴上这麽说却没有要阻止的动作,意思差不多就是你撞就撞吧,撞完了继续干活,我们这是血汗工。
孙扬发现了柯栗的存在三步并作两步挤在同一张椅子上,许点人情的温暖,差点泪流两行,「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戏剧性继续嚷着,「你太坏了,这麽忍心拆散我和李白,这样的远距离!这样的失眠!你看我的黑眼圈!和你的心一样乌漆抹黑!」他激动的指着他的下眼皮继续扯东扯西。
现在是新西历五二二六年,距离古地球时期已经有一大段时间,他们所在的世界共有三十二个区域,区域相较於古地球时的国家一称,以二十一区为中心地带,数字越高地区越不太平,反之数字低的越是安全。
孙扬和李白是来自二十一区的情侣并为总院工作,柯栗所在的七区分院人手不足和总院调人,没想到来的却是挂着怨气的孙扬,可没办法,组织的命令只能服从。
柯栗扒开孙扬的章鱼爪,把他挤下椅子,脸上有些嫌弃,「你不是白班吗?这麽晚了,又不是小菜鸟还留在这打纪录?」
又戳中痛处的孙扬狠狠的揪了她一眼,默默回到岗位把已经待机的电脑唤醒,「一言难尽,我来到这里根本行走的凤梨魅力无法挡,至少我下礼拜就要滚了,总院会调正式人手过来,我这个代打的就可以回去了!」
他再次心疼一下他的黑眼圈,不知道回去的时候李白会不会嫌弃他丑了,接下来响起的是一连串键盘声和他俩的闲聊,「02-2新转上来的病人之前有去照过MRI,状况还挺差的,啊,我讨厌Newp\'t,我今天还接了两个,够忙,我看你最近也很忙?」
一瞬间柯栗有些尴尬,该如何说起,应该说她其实一直都很忙,只是这四个月来更忙了而已。
她纠结了一下,还是说了。
「我要辞职,」她完全忽略孙扬震惊的脸,继续说道,「手续已经在办了,最快一个礼拜,可能就是你要走的那天,总院会一起调过来。」
於是孙扬炸了。
「你舍得?这个位子你爬了多久你努力了多久!是为了张赫哥吧!他知道你为了他这麽做吗!」孙扬差点握不住滑鼠,想砸一下眼前坐在那边把辞职讲得几乎没感情,那可是她爬了八年的位子,他都看在眼里。
柯栗起身走近孙扬,显出浅浅的无奈,揉了他的发安抚,「扬扬,为了张赫我舍得,你或许会不理解我为什麽要这麽做,那是因为你和李白的工作是同性质的,你们能一起排班能一起休假,张赫他一个大学老师上班时间稳定,你也知道我们护理师有多血汗工,上班提早下班晚,我位子爬的高没错,同样的我也失去了很多。」
他们之间究竟怎麽了?
她其实自己很清楚。
爬了八年,得到了想要的,乎不知浪费了张赫多少年,她不想再继续这个样子了。
她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甚至起了裂痕。
孙扬别扭的挥开头顶上像是在摸狗的手,依旧气噗噗的脸,随口来一句,「那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
「五号,啊,可恶!」
柯栗霎那间想起什麽,她快速翻出刚被自己仓促塞进口袋的金属环,重新戴上後轻点了环身两下跳出全讯息,关於张赫有一通未接电话,一段语音留言,很简单,很习惯,几个字,「我走了,回家路上小心安全。」
完了。
柯栗靠着墙滑了下来,摀脸蹲着,来了一场无声的呐喊。
孙扬有些讽刺,「一个一通电话,一个直接忘记生日,你们真可爱馁。」
她摀着脸发出怨恨的声音,「我要是李白,我先撕烂你的嘴,他到底是喜欢你哪一点,炸毛小受!」
孙扬也学着柯栗摀着脸假装,「呜呜呜呜呜,你的心果然乌漆抹黑的黑!」
她受不了站起来先白了孙扬一眼,还保持摀着脸的孙扬露出一双眼睛正好看到自己被白了,唉呦一声好坏,又摀了起来,只差没带手表和喝绿茶。
柯栗清楚他的心思也不想再和他费口舌,得赶快回去跪酒瓶盖求张赫大爷原谅,「我要走了。」
趁她关上门霎那,孙扬把手放下喊道,「这个时间可能蛋糕店已经关了,但还是去超商买个小蛋糕吧,至少张赫哥怨你少点,我对你贴心吧。」
「赶快打纪录!我现在可是你阿长!你这混小子!」
丢完这句柯栗就真的走了。
空荡荡的休息室只剩孙扬的身影,他摸出他的智慧机迟疑了半秒把讯息发了出去,有些心虚,嘴边念念,「我才乌漆抹黑的黑吧。」
他盯着收件人的名字不经意打起了冷颤。
收件人:孙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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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Expired:过期、逾期的意思,在医学上,专指死亡。
绿九:绿色九号,表示有病人在急救(CPR)而无医师在场。
MRI:核磁共振成像,台湾又称:磁振造影。
Newp\'t:新病人,全:Newpati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