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现在有正在吃饭对这边漠不关心的人、远远在一旁观望还不停交头接耳的数个小团体,和神色紧张似乎在害怕他们等等会上演火爆场面的孤军。

看着一片混乱的座位,井川空心中生不起收拾的慾望,在四周的窃窃私语和讪笑声中把自己的椅子扶起,接着蹲下随便捡起几本书放进空荡荡的抽屉里。她懒懒地捡起书包,把上面沾到的灰尘和脏污拍掉後将其放置椅子上。

方才打量了那群女孩,她已经知道谁是主谋和帮凶,剩下的不过是看戏和凑热闹。

现在该怎麽办?

是该像个正常的小女孩一样开始掉泪,把事情闹大让老师来处理;还是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可以和这些人交涉,换取往後生活的平静;或是秉持不惹事生非的原则,把东西收拾好来个船过水无痕?

闪过几个想法都还没下定决心,井川空接过邻座递过来的课本,对女孩的善良礼貌的道谢。

「喂,」身後传来某个女孩的声音,语调因为憋住笑意呈现怪异的上扬,「刚刚要收作业的时候你不在,我们只好把你的抽屉和书包的东西都翻一遍,你别生气啊。」细碎的笑声跟着响起,声音的主人停顿了下才让笑声待在口中。

「有些东西我们觉得你不需要,就帮你放到垃圾桶了。」另一个女孩睁大眼,样子看上去十分无辜。「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再去找找。」

还得想这麽多理由,真是辛苦你们了。井川空慢条斯理把笔一支支放回笔袋里,还临时强迫症发作让笔盖都朝向同一边。不就是看她不顺眼,还花这麽多心思在她身上,也太不值得了吧。

「井川,你午餐只吃面包会不会太少啊?」虚情假意的关心听在耳里只剩讽刺,几个女孩又是一阵哄笑声。

「不过,要是下午饿到晕倒的话,又可以早退了,这样也挺好的吧?」

「家里都没人帮你带便当吗?太可怜了。」

「音无老师那麽喜欢你,怎麽舍得让你只吃这样?」

「抱歉呀,我们不是故意的,你可别哭着去找老师喔。」

唉…好好的干嘛浪费食物?井川空惋惜地看着自己才刚买不久的午餐已经被地板上的灰尘占领,决定等等忍痛将其丢入厨余桶。算了,反正她也习惯三餐不正常进食,只要别被雾野兰丸那个罗嗦的家伙发现就好…

视线飘到同样蹲下来替她收拾整理的同桌身上,这样已经欠她两次人情,之後会不会也害她被波及啊……井川空有些苦恼地想着。

看来这次不能当作甚麽都没有了。

原本的窃笑声慢慢转为疑惑的碎语,井川空没有出现想像中的反应,脸上仍是一片平静无波,对周遭的嘲笑和讥讽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几个女孩面面相觑,汹涌而出的恶意争先恐後地进入那双湛蓝色的眼里,也只剩海面上翻腾的浪花,随着海浪一波波翻起落下,最後归於平静。

得不到预期的结果,无法控制场面的焦躁感慢慢变成被无视的愤怒,有个女孩沉不住气了。

「井川,你有没有在听啊?」

听到问句後抬头,井川空让视线在每个女孩身上停留数秒,某些人选择闪避、某些人选择倔强的对视,而她最後与主谋四目相交後便不再移动。

明明是与方才几无所差的湛蓝,却忽然能看见沉淀後在深海凝固的窒息,海浪不再流动、不见任何生物的踪影,虽非暴风雨让人深刻恐惧的狂暴,却较之拥有更让人胆战心惊的幽深。现场彷佛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让所有人噤声,在这个安静的角落连呼吸声都嫌多余。

井川空抓起自己的水瓶,感受到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後站起身,迎着众人的目光缓步向前,最後在仅离主使这一切的女孩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她记得对方姓宫和,之前体育课成绩登记有缺漏还装可怜的那位。

宫和的身形比她娇小一些,承受着她的视线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原本挂在脸上的笑也撑不住,紧闭的嘴唇和泛红的眼角好像就要哭出来,只能让手指紧抓着衣袖,试图从中汲取站稳的坚定。

她知道宫和方才没有出声,只是抱着手臂笑着观望这一切。

井川空将水瓶的盖子扭开,脑中突然闪过某句谚语用来形容现在的景象再适合不过。她分心想找回飞逝而去的想法,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暂停,同时向前跨一步——

「啊!!!」

井川空看着水滴顺着宫和的脸庞滑下,湿淋淋的头发一绺绺贴在脸颊上,有些水珠自女孩的眼眶落下,让女孩看起来像是哭了,显得狼狈不已。其他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呆愣,时间暂停了数秒才被另外某个女孩的惊叫声打破。

宫和被其他人的安慰和关心包围,怒视和咒骂声同时被丢出直击井川空。她耸耸肩,再次往前一步,一派轻松的面对刺在身上的瞪视和愤怒,对其他人将宫和护在後方的动作扬起笑容。

「抱歉,」她晃晃已经空了的水瓶,「我不是故意的。」

井川空再次环视众人,女孩们不自觉後退让出一条路给她,她稍稍低头望进宫和的眼里,发现女孩真的在哭後笑得连眉眼都弯起来。

「——你可别哭着去找老师喔。」

步出教室的井川空无意识的开始哼歌,庆幸自己没有抓到盛着咖啡的保温瓶,她没随身携带冲泡式咖啡的习惯,身上唯一一瓶不能就这麽浪费掉。井川空走到饮水机旁,按下出水钮前终於想起那句谚语是什麽。

——老虎不发威把人当病猫,是吧?

她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你们还要盯着我多久?」

社办里,面色严肃的神童拓人和雾野兰丸、一脸忧心的山菜茜及濑户水鸟、皱着眉头的仓间典人、搔头左看右看的锦龙马,和搞不清楚状况的滨野海士与速水鹤正坐在她面前,井川空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头又泛起丝丝钝痛。

有必要这麽大费周章?她不满的嘟囔着。

「今天中午到底发生什麽事?」雾野兰丸开口提问。

她眨眨眼,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一年级的第一次集合呢。」

雾野兰丸翻了个白眼,神童拓人双手五指合拢抵在下巴,继续问道:「不要转移话题,井川,如果连别班都知道那一定不是小事。」

她瞪大眼上下打量看向神童拓人。

哇,这个气势,看来队长做得心应手啊。

濑户水鸟一个弹指落在她的额头上。「别发呆,快回答。」

呼痛一声按住额头,井川空单手拉好挂在身上的衣服,无奈地开口:「就是我和音无老师说的那样。」

「怎麽和我听到的不太一样?」仓间典人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你不是把班上的女生都揍过一轮,对方哭得越惨就笑得越开心,看到血还更高兴,连去劝架的人都被当成沙包,最後揪着别人的头发恐吓说『不准告诉老师』就拍拍屁股走人吗?」

接收到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仓间典人耸肩道:「我乱讲的。」

「所以是真的?」滨野海士插嘴说:「我知道你们班有个女生被其他人围殴,被赏巴掌拔头发後哭哭啼啼地跑出教室,」他惊恐的扶住快要滑下的蛙镜,结巴的向她问:「不、不会吧?井川,你……」

「先不管这个加害者和受害者的巨大反差,」速水鹤正将眼镜推上鼻梁,冷静吐槽道:「这只能说明流言可畏。」

「小空,到底发生什麽事了?」山菜茜抓住她的手,紫色的眼里在灯光的反射下映出忧虑的光辉。

一直默不出声的锦龙马终於开口,他豪迈的往井川空肩上一拍。「别怕,有什麽事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的!」

众人都安静下来等待井川空的回答。

她闪避众人的视线,任由山菜茜抓住自己的手,另一手把玩着披在肩上衣服的扣子。这件衣服是锦龙马的制服上衣,中午那件事後刚好在走廊上遇见他和濑户水鸟,还在他们面前打了大喷嚏,为了避免感冒也无法托辞濑户水鸟附带威吓的好意,她只得乖乖把衣服披上。

对眼前的画面感到头痛,井川空认真思考装病逃离现场的可能性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