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已经很少关注不相干的外人了,总是陷在回忆里,恍恍惚惚的,似乎於我而言,现在和未来并不具太大的意义。

究竟为什麽会忽然被吸引了呢?我想了想,依然想不透。

苹伦回来的时候我还盯着门瞧,她伸手在我脸前挥了挥,我回过神来,发现她满脸狐疑,我不明所以地回望她,她却伸手捏捏我的脸颊。

「看什麽看得这麽认真呀?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她跟着站到同方向,循我方才的视线往外瞧,却没瞧出什麽所以然来。

「没什麽,只是发了一下呆。」没打算让苹伦继续深入追问,我很快说。「需要借推车吗?」

「啊,不用不用!前面有人先走了,所以我爸可以开过来,很近,他说等一下会进来帮我们搬东西。」被我转移了注意,苹伦果然没再探究。

「我的我自己搬过去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余叔。」我连忙道。

苹伦应该早就知道我会说这种话,努了努鼻子作鬼脸。几分钟後我们一人抬着一个箱子走到车边,余叔正在将箱型车的後座移开清出空位,抬起头见我们搬箱子来了,便朝我们招招手。

回家的路上,我不断在思索该如何度过寒假。

明明是很熟悉且教人安心的环境,却因为充斥着回忆,特别容易触景伤情。回到家里之後,即使情绪表现会变得微弱单薄,我也得最大限度压抑自己的情感,才能不泄漏我很难受的事实。

「小殷就是这样啊!不开心的时候、生气的时候,反而特别安静,所以别被她唬弄了。」

这瞬间,一句话突然窜出脑海,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就接着望进一双笑得微微眯起的漂亮眼眸里,细密的长睫,深棕色的眼珠,弯弯的眼角,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小殷,你是骗不过我的喔。」

我还以为,我的心跳会在下一秒停止。

我无法呼吸。

然而,震耳欲聋的大货车喇叭却将我狠狠扯回现实。虽被安全带保护着,身体却仍因紧急煞车的缘故惯性往前倾,而後重重撞上椅背。我按着胸口喘了口气,听见余叔正破口大骂前方不长眼兼不守规矩的马路三宝。

「吓死我了!想死也不用这样骑车啊,如果货车司机反应再慢一点他就被辗过去了!」坐在副驾驶座的苹伦猛拍前胸,显然受到很大的惊吓,还转过头来看我。

但我压根儿没注意到前一秒发生什麽事故,我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双消失的眼睛,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完全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们出外骑车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造成别人的麻烦。」余叔赶紧机会教育,还用食指戳苹伦的眉心,「尤其是你,骑车常常出神。在大马路上骑车就要专心!不要分心想那些有的没的。」

「好啦好啦。爸,你开车也专心!」苹伦拍开她爸爸的手,鼓着脸揉额头。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麽,再度回头朝我投过来一眼,面上掠过担忧。

我低下头,调整了下安全带,同时也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下午回到社区时大约是两、三点,余叔将车子开到大楼门口,管理员张伯伯认出车子,还好心地出来帮我们将行李搬出来暂时卸到骑楼下。余叔去停车,我本来要和苹伦一起等他回来,张伯伯却说我们可以先搬一些东西上楼,剩下的他会帮我们看着。

谢过张伯伯,我和苹伦搬起纸箱,走到一楼管理室旁边等电梯。

「你今天回家的事情有跟妈妈还有外婆说吗?」按了上楼键,苹伦随口问道。

「有,外婆本来还要到楼下等我,但她年纪大了总是会脚酸,身体也渐渐不好了,所以我在电话里故意没说清楚回来的时间点。」

爸妈离婚之後,我的抚养权跟房子都归了妈妈,外遇的爸爸搬到台北,不久後就跟小三结婚了,几百年没来探望过我们,我差不多已经忘了他的长相。外公过世之後,妈妈将外婆接过来一起住,也能就近照顾。

外婆一直很心疼妈妈,也很心疼我,尤其在高中那件事发生後,我不敢说出真相,外婆却好像猜到了,可她从未道破,一直帮我守着那个大人们都不清楚的秘密。

随後,电梯门开了。

秦毓恩的的身影就这样闯进我的视线中,他错愕,我更错愕,只有旁边的苹伦轻呼了声,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而我难过地发觉,即使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再喜欢他,在面对面的这一瞬间,心脏仍会不由自主地为他悸动。

很想念,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