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府的日子,如流水一般,止不住地自那山巅倾泄而下,一晃眼也十几年的岁月过去。昔日仍在强褓中的董白,一日日的大了,今也已到了识字习书的年纪。

当年,董韡掷了自己一命求阿爹看在最亲爱的亡女份上,好生照看她自个儿留下的女儿,不负她鬼灵精的称号,这奇技奏效、好用得很。

董卓看着这仍讨着奶吃的娃娃,竟与她娘是一个路子的命,自幼便没了娘疼。

忆起亡妻尔娅、再忆爱女董韡,多少个夜里,董卓总暗暗再思量着当年执意圈杀兀伦格尔父子一事。

若非兀伦这登徒子给韡儿拐了去,污她身子产下这两个孩子,他与韡儿又怎麽可能走到今日这天人两隔的步子?

若不是为了保得这个女儿,韡儿哪里需要一死?

可再再寻思,倘若他肯让步,或许宝贝韡儿如今仍在,这样一来他和尔娅的情份起码还可堪交代;可现下,没了妻、而妻亲托的小糖贻也给自己逼死。

世道两面,任各款各事皆是双边阴阳,哪里有顾而能全的道理?就连月娘都有阴晴圆缺,他一个俗世人是断做不得面面俱到,便也是这做不到周全,掉了个他此生用尽心血给拉拔出来的一株绦株草……

晌午时分,这日子寻常得很,然而董府可是热闹异常,一帮子平日衙里的将领具在中堂,等待上位的董卓发话。

不多时,婢子们上了一遍茶水、小点,後一小仆随着入内,手中兼着一纸书信,董卓立刻让着给传阅诸将。

各个将领、参谋见此书面色无不大变,青白的脸拧着眉,彷佛是天塌明日,怕不及逃脱一般。

待书信看得差不多了,董卓这才开口道:「何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入京与他一起收拾了那些个阉人的烂摊子,诸位怎麽看?」

「这何进倒是大胆,他妹妹的儿子这才上了龙位,马上就要将那些宦官赶尽杀绝?」

「董大人,那何进与何氏幽禁了太后已是大不敬,如今又赶着拉大人您淌这趟浑水,下官以为,进京一事还请三思呀!」

「大人,咱凉州兵马老早备妥等着那起子朝堂上的臭墨文儒,不如趁着此番入京,一举拿了大权!」

灵帝刘宏一朝大去,皇后何氏所出的皇子辩登即由舅父何进拱着上位,改朝换代之下,莫怪何进不得不先行采取行动。

皇子辩的皇位得来不易,可以说是一波三折才得了这个帝位。刘宏在时,与时为采女的何氏有了这麽一个长子,要可知道,在刘辩出生以前,后妃们所出的男丁尽数夭折,活不过三岁。好容易得了这麽个儿子,刘宏自然喜不自胜,而何氏也母凭子贵,一路升了贵人、册封为后。

刘辩亦成了嫡出的长子,身价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可後头这唯一的男丁却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後宫这时又出了王美人,给刘宏添了儿子,也就是後来的陈留王,刘协。

何皇后不是个吃罪得起的主儿,生性悍妒的她一转个指头便让那王美人香消玉殒,此事传到了皇帝夫婿耳里自是惹得龙颜大怒,若非诸宦官奏请皇帝停止,差点这后位便给废了。

兄弟两个虽有嫡庶之分,原这帝位是无需操心的。奈何前头让皇帝给记了何皇后这麽一笔帐在心头、长大後的刘辩又实在无人君的样儿,反倒让他父皇在於国本立储上,更加锺意刘辩同父异母的弟弟,刘协。

後头因着何后与其兄何进、董太后、以及蹇硕为首的多方势力抗衡下,皇储一直没个定案。

直到刘宏大去,众人才以嫡长子的因由,拥戴刘辩上位。

何进虽为国舅、坐拥兵权,奈何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前头所提的董太后母家、蹇硕一流多有阻挠,做起事来未得事事顺心。且何氏为后时,与婆婆董氏的关系一向不甚好,让的他大起杀心,将董太后幽禁内宫、最终鸩杀。

灭了婆婆董太后余党,何氏这太后位才坐的安稳许多。

可毕竟蹇硕西园八校尉与十常侍为首的党徒依旧在,灭了董家仍是不够的,为了完全掌握实权,何进这才发檄文给了董卓以及丁原,要其入京相助,一同再灭宦人党。

且不说蹇硕以及袁绍的世家大族乃是百官依归,那董太后与董卓到底攀着远亲的名儿,如今何进竟敢有此要求,倒让董卓心内氏五味杂陈。

众人纷说不断,各种言论尽出,惹的董卓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何以拿主意,大汉国势已大有衰微之象,天下只会越发动荡,再要强补也是无济於事,任凭他董卓领着个忠臣的头衔,也不是说救得便救得的了。

这些,他早已看清,故而旧日里领兵镇黄巾党人之乱,并未用尽全力;甚至一度灵帝赏他并州牧,他也明白皇帝是忌惮着自己伐羌的功绩,深怕来日他董卓功高震主,想以闲职架的他权力旁落。

董卓不是傻子,老早将天下大势看得明明白白的他,选择不领赏,继续做他那太守,屯兵河东,为着将来做打算。

如此看下来,时机将要成熟,他这把磨的无比锋利的宝剑,也当是出鞘的时刻了。

「依我看来,该叫那些个舞文弄墨的竖子,看看我凉州将士是何等威风了」他大掌重重拍上一旁的梨木案子,声响沉重有劲,使得整堂将士皆然禁声。

看来上意大抵定下了,众官无不喝采,而方才那些反对入京的参谋亦随着主子的心意转圜,跟着喝道。

众人大赞三声,入京解围的事儿,便如此定下,各自出了中堂开始布署。

「阿爹」

中堂上,诸将尽数离去,开始着布署兵马、集结粮草的活儿。只余董卓一人兀自端坐上座,他支手扶额,心底该是在盘算着入京以後,与一干兄弟们往後的出路。

这时,却见一清丽身影缓生自长廊处而来。

此人不是别的,便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董白。

那年,爱女董韡惨死在自个儿怀中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在那之後,他几乎夜夜梦见闺女儿前来向自己哭诉,惹得老父一腔肝肠都让哭得寸断。

多少夜里捧着小小的孙女儿,看着董韡旧时房里的一器一物,暗自泪流。

他没忘记女儿曾托给自己的念想,许是天恩眷顾,可怜他唯一一个女儿,就这麽白白的没了,董韡留下的董白,性子出奇的乖顺,由萧氏王氏二人接手照养後,无病无痛的便长大了。

董白自小乖巧懂事,比着同龄的孩子更加体贴可人、善解人意。;比之幼时董韡的那股机灵劲,董白多的是早熟、沉着的落落大方。难得一个早早没了娘的孩子,是这样的温顺、知大体。

董卓给与孙女儿董白的疼爱,是绝对少不得董韡丝毫。韡儿有的,予之白儿肯定都是双倍的数目,其中因由多半,是出自於对於董韡的愧疚。

来不及再给董韡的,他便尽数都给了董白。

董白自幼便喜好诗书,将董韡留下的那一厢房的古籍,都看了个遍。董卓不是个拘礼之人,对於汉人那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维,并不上心,不只列女传等的女性诫书,白儿若想跟着常来府中的参谋叔叔们学些兵书,他是不曾拦阻过,故也养就董白小小年纪,便有相当程度的渊博学识、开阔胸襟。

而说到董白的相貌,更是让董卓骄傲又欣慰。不参不差的,生的正正就是董韡在世时的那副可人样儿,承袭了她精美绝伦的面貌、又有着董韡十分巴赖着董卓的那几分撒赖娇态,要说是上天恩泽,再还了他个韡儿,也无不可。

更为人乐道的,便是那双承自娘亲的碧玉色银眸,恰如当年遗传尔娅婉转美目的董韡。

「阿爹,天气热着,进些茶水吧」董白入了中堂,便将掌上的茶盏给搁在董卓一旁的案上,兀自入了侧边的位置上。

说起养育董白,为了不让当年憾事再次发生,也为了保得董白得以有个好好长成的环境,董卓当时明令府中诸人,绝不可将董韡一事说与董白知晓,也不可让董白知道自己的身世。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将董白称做了女儿养大,深怕她女儿家清楚了己身的来历,而自轻自贱。

故而董白一向都是唤董卓为阿爹,并不知自己实该唤董卓一声祖父。

「还是阿爹的白儿懂事」董卓拿起茶水来,饮了好些才又搁下,面上是一脸的慈蔼。

看见孙女儿这般懂事,彷佛韡儿和尔娅便一直这麽在他身边陪着,不曾离去。

董白也就快及笄了,不想韡儿此去,已逾十载,这麽多的岁月里,亏得有她这麽一个贴心的小棉袄,否则漫漫长夜里的声声自责,怕是早给董卓的一条命折了去。

父女和乐,闲话家常了半晌,凉风徐徐吹入堂中,快意了好大一阵,两人却又静下声来。

「所以阿爹,真要进京城去吗?」突而,董白一声问,打破了方才父女静默无语的惬意。

「阿爹此行,是不得不去」他转头,望着董白,只见她眼里极尽了担忧之色,:「为得给咱白儿拼个好前程,如若去助了皇室、升了大官,也好将白儿一块儿接进京里,让白儿做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你说好否?」董卓话说的轻巧,多半是为了安抚安抚这小妮子的缘故。

董白不是个不懂事的,光图那些个荣华富贵。方才廊上,她早已听得堂中阿爹与那些叔叔伯伯们带兵入京的打算。领兵前去岂有不战的道理?听的她是乱紧张一把的。

阿爹虽值壮年,但到底战场无情、刀剑无眼,她一个小女儿家可说不动整堂的将军,若真众人协议出兵,那麽阿爹的危险必然多上几分。

闻言,董白只是垂首不语,暗自叹了好大口气。

「白儿莫怕,阿爹去去就回,你可忘了前几年阿爹给它汉廷打下多少胜仗?阿爹老归老,不是不经事儿的」他伸了手去拍拍董白肩头,一时之间心疼起这早慧的娃儿。

他明白,她是替他担心着,然而此战不前去,或许天下就要易主,做那阉人家的囊中物了。

话完,董白这才抬首,又对上董卓的眸子道:「那麽阿爹便放心的去,白儿在家里替您看着头尾,不会有事的」

「这才是爹的好白儿」

语毕,两人这又开开心心的又恢复方才的一派和乐,叨叨絮絮又话了好一会儿。

方於接到何进请兵书後几月,董卓的兵马正式开拔朝那京都洛阳而去,途中早谋策好了与并州的丁原合流,一块儿入京。

两军很快的便在途中相会,董卓这儿早早做了将两军同流重划的编排,故而真到用时备来也不那麽手忙脚乱,倒是丁原看着自己部队被人乱裁乱胡划、又失去了发球权,心里很是不快。

到底都是并凉土地上的人,双方兵士们很快的便熟稔起来,除了主子丁原爱发闷哼外,并州将士并不排斥董卓这儿带来的人。

偶有夜里一起驻营时,董卓总不吝自掏腰包拨上备用的粮草给两方小小助兴稍做小会,算是讨好那一寨子的并州勇士们。

这夜里恰好董卓又赏了好一顿好吃好喝的,众将无不欢欣鼓舞的,好生热闹,彼此之间交情、信任更加深厚。

而丁原帐下,也不是全地高将都跟他一个鼻孔出气儿,他的主簿倒是很懂得从善如流,一直与董方人往来甚好,在董卓眼里看来,很是个厚道的小夥子。

这小夥子年纪不大,听人说便只也二十出头岁罢了,能够在这般小的年纪做到等同於主子秘书位置的主簿,可见此人才智不差。

夜里,众将士们宴饮过後,各自回了帐中歇息,准备着明日做最後一段路程的冲刺。

是夜天凉如水,凉风阵阵吹过山湖,一股畅然充斥於天地之间,董卓待诸将点报完军中事由後,才真正得了空闲可以歇息。

他信步来到离军帐数丈以外的一棵盘根老树下,迎着拂面而来的微风,心底挂念起董府里的万事。

却见此时,另有一人也来到老树一旁。夜色昏暗下,只看得那人着了相当简单的一件袍子,顶多就是眸子特别亮腾,将月色给映了出来,身姿伟岸不单薄,当是两军中不知哪个将领。

董卓定定开口道:「来者何人?」

那人闻言,先是一个躬身下拜,再道:「小人只是丁大人跟前的小小主簿,见过董大人」

主簿?便是那个他听在耳里赞叹不已,却从未细细看过的小夥子?

「你眼色倒利,看出我是董卓?」董卓打趣道,对着小辈,他是不常摆出丁原那番高态的。

「小人不敢,只是偶有几次机会到了您帐中,见过大人几回」

想起这小夥子挺懂得汉子世道的处世方法,董卓先入为主的便对他有了好感,赶着问着他名儿:「你叫什麽名字?」

谁料那小夥子竟如此回:「小人贱名恐污大人尊耳」让董卓这是哭笑不得。

他倒觉这小子挺谨慎,就是礼貌过了头,遂刻意严肃着嗓子再道:「哦?你就不怕我告诉了你们丁大人,要他惩你这个主簿一个不敬长上的罚?」

许是那年轻人真把这玩笑放心上了,半晌,才淡淡传来一句:「吕布」

听了回话,董卓不禁朗声笑了出来,他走近了那小夥子,想再将他面容看的真切点:「你倒老实」

那人面上也不多表情,就是那麽腼腆的笑了一笑。细细一看,便看得他生的一副深邃面孔,眸子一如方才那样炯炯有神,远外便让董卓看的晶亮。剑眉英气不傲,山根挺立更让董卓推定这人八成又是汉羌和姻来的结果。

并凉之地,汉羌杂处,共同生活不下百年,只是近几年官府忌惮,否则早些年若有通婚也实属正常。自己便是娶了那羌族女子,而韡儿当年也是私下订亲於那羌族少年兀伦格尔。

「你办事,很是妥帖,我帐里少听不得你的许多好处」董卓拍拍那名唤吕布的少年肩头道,只觉那身子应当是长年习武磨出来的厚实,果真是他并凉的好男儿。

「董大人谬赞,小人愧不敢当,若不是丁大人肯给我机会历练,今日小人也不过军中一无名小卒罢了」吕布不慌不忙继而道:「小人家贫,而丁大人早年给与很多恩惠,於小人而言,是恩人,丁大人不嫌弃,任我做主簿」

这倒是出了董卓意料之外了,丁原治军严谨是出了名的,他旗下的将士无不惧於其雷厉风行的作风。早些年拢络不少有志之士,可这几年来却不断听得人才纷纷出走,让他老大头疼不已,连自己尚屯兵河东时,也时不时收那丁原的救急信,不得不拨些资源过去。

想来若不是留不住过往的人才,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夥子怕是也无如今做主簿的一日。

「你是个能做大事的,如若你家大人安於做个并州刺史,你也不会久留在他帐下」董卓依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道:「来日若有机会,需要帮衬你尽管来找我,我喜欢你这人做人做事的样子」

吕布闻言,有些惊喜,可面上依旧不改其色:「承蒙董大人看的起,小人在此先谢过」

丁原毕竟还是个年资浅的,目光亦放的不远,无法成就海纳百川的那等大量。若说是时候未到,那麽就是等他够格了,这汉家也早已易主。

一夜之谈匆匆过了,两人结束了谈话便各自回帐,谁料局势之变,远比董卓想像的快。

大军到了孟津一带,而丁原手持着当时何进发出要他毁孟津、乱其政的密信,将这城池放了把火,烧的一乾二净。见着绵延百里以来无家可归、没地能居的可怜百姓们,逃的逃、窜的窜,伤死无数,居然丁原眼中无半点怜悯,依旧我行我素。

董卓虽已经过大大小小的战役洗礼,不曾想有生之年竟能看到如此行事严酷、不体民意之人,相当不以为然。

更别说一直将丁原拱着当神拜、感念其知遇之恩的吕布,如今不知该如何表态。

直到再近了京都几里,京城那儿的方向忽来了匹快马,夹急件而来。

丁原、董卓两个将令接过那急件一看,脸色顿时大变,不说旁人,就说最是清楚丁原性子的吕布如此便知,宫中定是出了大事了。

原来急件里是告知二人,京中何进党与宦官党的角逐渐驱白热化,何进实在等不及丁、董二人入京,便先行杀手,奈何何太后因有了十常侍之首的张让的许多好处,要着兄长将计划生生喊停,却害的何进被宦党趁势谋害,斩於嘉德殿前。

此时,何进生前相当倚重的袁绍趁机领兵杀入皇城南宫,将那些个太监、阉宦们杀个精光,屠了满城子淋漓血色,好比秋枫飒落,染就洛阳今岁的早秋。

这袁绍除却是司隶校尉,亦是灵帝所建西园军的副头儿,与何进一向交好,颇受重用。诛尽宦党的主意,实也出自他手,可惜末来却害的何进不得善终,忙的袁绍他自个儿的兵赶鸭子上架,赶不及部署周全便大杀一场。

跟着一块儿诛宦的,也有个来日里成王成侯的曹操,不过此时的他,只是个小小将士,胸怀抱负的他跟着袁绍给何进出主意;本就反对袁绍如此鲁莽行事的他,见了何将军遇害,心中更是看不起袁绍这个富家出来的傻小子,空有热血却毫无脑袋可言,当真是让人丢了身家性命陪你赌这麽一把。

一个监狱官可以搞定的事,袁本初却摆弄出个把个篇幅,实在可畏。

且在袁、曹二人屠尽满城阉宦後,却发觉张让、段珪等人与小皇帝刘辩、陈留王刘协,乃至何太后皆然失踪,众人推敲定是这起子贱坯子太监挟持了三人离宫逃跑,汉宫顿时乱成一团,群龙无首。

敢情这张让遇难,向何太后谎称国舅何进谋反,而自己与段珪要行尽职责、保护圣驾,遂挟她母子三人自南宫往北宫逃去,一路朝北边再出了宫去。

事至此,董卓明白入京无帝实也无用,欲设法拦截那正在奔逃的张让等人;可丁原这人的脑袋是死的,可能也是因着年纪不甚大的缘故,嚷嚷这入了宫中才能与诸位大臣商议何以救驾。

两人一言不合遂又各自拆夥,董卓朝着北面而行,而丁原领着人马继续朝城中而去。

谁料董卓这一路向北,却给走出了个富贵荣华、青云之路……

军队一路来到了北邙阪,就见了前方草岭山丛之处有几个人零星在那儿。

时局动荡,董卓身後是一批纯熟骑兵,自是不怕临时给杀出个程咬金。这当头,该是寻找皇帝要紧,况以他这人,也无人会在此时特意前来要取他性命。

「董大人,前方那可是陛下和王爷?」董卓身旁的一名小将指着前头道,声音里略带几分惊喜和昂然,想来苦日子是到头了,如若救得一个圣上,他一队里的弟兄,光是领赏便可供下半辈子开支了。

随着大队离那些人益发的近,董卓顺着那小将所指的方向望去,的确见得两名小儿,一着赬黑、一着玄青,再者一旁亦有两名男子护着他俩,其中一人眼熟的很……

「卢大人?」不错!护着那赬黑帝袍的男子便是卢植,从前与董卓在兵营中曾有过一面之缘。

待到大队已来到那四人跟前,董卓旋即领着众将下马,给那赬黑龙袍覆身的小皇帝刘辩行礼道:「臣董卓,叩见陛下」

那小皇帝疑是他娘没给生胆子似的,畏首畏尾的缩在一旁的小王爷身後,全然没个君王样子,莫怪他舅舅还得费心替他夺这个帝位;反观这位浑身玄清的小王爷,倒是见过大排场的,居然面上仍然是泰然自若,丝毫无惊惧之色。

卢植见是旧识,心中一颗大石登即给搁下,放心不少,等到董卓起身,他赶紧向其交代始末,何后被留在北宫、两位先帝子嗣被张让带了出来,身旁自己的部众不多,就怕是个乱贼子来,将自己一刀了结。

自己身死事小,伤及天子事大,如若就此大权被奸人所握,他在地下更是无颜以对大汉百年以来的历代先君。

原来卢植一行人也为了救驾而来到北宫外边儿,朝着北芒阪的方向走,远远便看两个男子率部众各带一个小儿急急奔走,趋近一看,才察觉是王爷与陛下,军士二话没得分说便是先杠上了张让的人。

那宦党的人简直跟纸糊的没两样,三两下便给收拾乾净。张让眼见大势已去,朝着小皇帝叩头三响,随即投了一旁的河水去了。

语毕,董卓再次给那卢植扑通一跪,大谢了他救驾的大恩、扶持汉皇的行径。

众人将小皇帝、王爷以及卢植扶将上马,一切安排妥当好,预备着朝那如今被搅的大乱的汉宫,凯旋归去。

董卓心知,此一回不知得再生多少事端,胸臆中早早便开始谋策入了城中的繁多琐事,然而嘴角不免一抹轻笑,写尽了他好运得了这麽个好差事的得意。

不过一二日的时间,原先歌舞昇平的汉宫,如今却是难以再见的盛况。京城中尚留了不知多大的烂摊子,正等着董卓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