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又瘦了一圈?」

老板娘犹豫,似乎害怕年纪渐长加上生活懒散而变得甚是肥胖的王子会把她累坏而不太想把猫儿置进楚湮的怀里。楚湮微笑,缓缓伸出双臂;老板娘便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只往她稍稍靠近,猫儿便跳到楚湮的大腿上。

「你呀...」老板娘又再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明天我给你煲点老火汤。螺头煲鸡,给你好好补一补。」

「不...不用...」楚湮温柔地抚着王子的背;牠发出了一声感叹的喵叫,便闭眼睡在她的腿上,「我...多吃...椰椰子...糖就好。」然後像个孩子般笑着。

这天的她化了一个淡妆,没能掩盖她的倦容,像个表演完毕後把妆容抺去的舞者,累极的皮肤之间夹杂了一丝莫名的性感。

自杀未遂後,她的身体一直瘦弱下去,还不幸患了气胸,几乎要了她的命。周子欣强势地把她领回家,还向公司请了假,全面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和复健。三个月下来,她才长回了一点肉,康复进度上了轨道,周子欣才放下心来。虽然如此,她的身体还是比往日瘦了好些,说话也总是有气无力的。

花无寒站在街道的另一边,把身体藏在摊档杂物後,仅探出头来偷偷看她。

人在他乡时养成的习惯,花无寒通通带了回家。她的工作时间表依然甚是固定,与沈仲乔同时下班成了日常,惹来好事之徒的热烈讨论。范非借故亲近,企图重拾往日的关系,她便以沈仲乔来挡,让流言甚嚣尘上。没多久,范非发现她和沈仲乔之间根本不存在男女感情,完全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才出此一着,便真的退了下去。流言亦终归是流言,很快便被其他话题取代。

上班天的晚上,她还是恒常地到健身房锻练,然後回家练习厨艺和在网上做资料搜集。找到了一个重症病人护理课程,她把星期三的晚上空出来上课。睡前,她会反覆浏览周子欣的日志,偶尔给她发短讯。

只有周末,她会把时间都放在跟纵楚湮上。

从周子欣的家搬回自己的家後,楚湮努力地重回往日的生活模式当中。开初,因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只能隔日外出,每次停留在外的时间也不超过两个小时;就像大众对伤残人士的印象里般,她自觉像个废人一般被困在家。但她没有放弃,将耐性发挥至极致,一步一步走来,如今总算是重回正轨。

一如以往的周末,她醒得很早,完成了定期的排便程序後便给自己来一个半身浴。吃过早餐,她便在区内闲逛,找一家餐厅吃午饭,再到附近新开张的大型超级市场购买食材回家。只是,她推轮椅的速度明显地慢了许多,脸上虽然还挂着微笑但也多了一丝勉强,瘦弱的身躯在过程中更显弱不禁风。那斜道上还是有多很车辆,还是一样危险,还是没有出手相助的人;她推得很是吃力,沿途停下休息了好几回,到达家门前时便是疲惫不堪。

花无寒总想上前帮她,但却不能。周子欣叮嘱,一切都得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没有她的明示,便不是谬谬然出现在楚湮面前的时候。花无寒只能等待。

可这麽一等,三个多月也就下来了,她还没等到那个所谓对的时机。

纵是心急如焚,心灵和身体都渴望能与她相见,花无寒一直能把那股冲动压抑下来。即使没伴在其身边经历过,她还是能从周子欣的日志里体会到楚湮这一路以来所承受的痛苦有多沉重;相比之下,现在自己正经历的不过微不足道,她有绝对的能力耐心等待下去。她也就一直这麽等着。

但就在这刻,理智给她完全不一样的视角。她错过了很多,也失去了楚湮,但她和楚湮之间共同拥有过的记忆犹在,而且只属於她们二人。她对楚湮的感情和慾望,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才懂。往後,她们二人之间无论以何种方式相处,也都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即便是她所不知道的实在太多,但她又基於何种理由要等待第三者来告诉自己如何把握这段感情,如何把它带到下一个领域里去?

所以,她来到了楚湮的家门前,手指头放在门铃上。然而,她却又犹豫了。

她在担心。她担心虚弱的楚湮可能承受她的突然出现。她担心温柔婉约的楚湮可会给她另外的一种反应。她担心自己可会因着楚湮的反应而丧失了理智。她担心自己不懂得如何自处。她担心自己那麽的担心,终将会失去这一鼓作气。

按下门铃不久,门的另一边传来一把柔弱的、几乎消散於空气中的声音。「请问是谁?」她问。然後,门下的隙缝传来轮椅向这边滑动的吱哑声。

花无寒没法子忍住,手急急掩着咀巴,泪水便把手沾湿了。然後,她觉得自己没有哭泣的资格。对的。哭泣也是一种权利,一种自身向外边求救的权利;它却不属於每一个人。急急以手袖拭去泪水,她仰首深深吸了一口气。

「湮湮。」

她很想告诉她,是我,是花无寒,那个你曾深深爱着的人。她说不出口。身体里有一股压力从皮肤底层往内压,压住她的心。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透露自己的名字。她开始後悔。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没有资格与她见面。她也没有资格去想她,但至少那个可以偷偷进行,就像犯罪一样,偷偷地爱她。

里头没有声音,没有动静。沉默的声音很吵,吵醒了只顾自怨自艾的花无寒。她的身体里现在换了一个氛围,被惶恐迅速充斥填满。

是不是,她已猜到我是我?是不是,她并不想见到我?是不是,她已经无法面对我?是不是,她不愿再与我有任何瓜葛?是不是,她彻底地放弃了我?

还是,她根本听不出来我是谁,只以为是什麽人在恶作剧,欺负一个弱小的心灵?还是,她根本听不到我轻轻地唤她的名字?还是,她害怕站在这里的是个歹徒?

然後,她想到楚湮有可能受到了刺激昏倒,脑袋便像注射了兴奋剂般处於高度敏感状态。她要求救。她要救那门後的女子。她要救她深爱的女人。

门就在此时缓缓打开。

「无...无寒。」

三年了。她并没想到那把消失了三年的声音还是如此的熟悉,就像脑袋内的一个按钮,啪的一声,心便狂跳,呼吸便紊乱,思维便堵掉,脑袋内只剩她的名字。又因为这个名字,情绪便纠结在一起,连正面还是负面也说不上来。

她不禁双手抓着铁闸上的铁柱,使尽力地把身体往铁闸上推,要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以好好地看清这个她负了的女人。甫见着,心里便堵得更慌,眼泪几乎又要落下;她急忙拉出笑容,也不管声音变得如何滑稽,企图以话语阻止自己以眼泪玷污她爱的女人。

「湮湮。很久不见。我可以进来吗?」

彷佛她要进的不是她的房子,而是她的心,楚湮的心蹦了一下,几乎就这麽停下。她看见花无寒脸上那只出现於笑时的酒涡,心便被反射而来的一股喜悦冲刷了一遍。她把轮椅稍稍推前,小心奕奕地把铁闸打开。

她很想跪下去,把细小的身影拥进怀里。没有资格。她甚至只懂站着,不敢踏入屋子半步,呆呆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

「可...可以。」

她把轮椅往後拉,让出路来,然後害羞地垂下了头。

理智有时候确实无法欺骗任何人,身体的反应无法掩藏,她明白到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来说还是那麽有影响力,甚或比分开的时候更甚。大抵若这几年来两人保持的是一般朋友的关系,没有巨大的落差影响下,她们之间的感情能温水煮蛙式地消磨至灰飞烟灭。

她却是有意无意地消失了这麽多年,然後突然出现,带来的落差极巨;她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匕首,曾经护在身边,曾经反过来伤到自己,尘封至今又再重见天日,刀锋上反射过来的光耀眼亦刺眼。

屋子里,一切所见都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时间停留在她们还是恋人的时候,还是那麽的简约、整洁,空气中飘着属於楚湮的香气。变了的,除了地柜上朋友送的饰品、座枱月历,就只有消瘦了的主人和身份变了的客人。

她不住走到沙发旁,蹲着,摸了摸以往她总会坐的那边座位扶手上的那张毛毯。

那个时候的她真确是慵懒,在楚湮准备晚餐时就爱躺在沙发上,时而刷手机,时而小睡,还把风扇和冷气开着,冷风直吹得爽。然後便着凉了。楚湮老远跑到一家大热天还卖羽绒被的店,精挑细选了这麽一张混了茄士咩的毛毯,质料柔软,就置在沙发上,让花无寒小睡时盖着。

这张毛毯还在,且质料和色泽如新。

「无...无寒?」楚湮轻唤她,她才发现伊人抖着双手拿来了咖啡,有点儿吃力地置到茶几上,「先...先喝...咖...啡...」

「好。」她紧急地迎上去,把咖啡捧在手里,朝楚湮微笑,喝了起来。只是,假意借咖啡杯遮掩脸容,她瞥看到楚湮手腕上的刀痕,心痛得几乎撕裂开来般,人也摇摇晃晃的。「太怀念了!湮湮亲手泡的咖啡。」

「你...你...」还没说上什麽,楚湮的脸便泛红,垂下头去,「先...先坐下...吧。」

花无寒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地半跪在她的腿边,难怪伊人的脸瞬间红着。她尴尬地笑,拉起屁股来,坐到沙发上去。放下咖啡杯,她拉长了手臂,抓紧楚湮那轮椅的扶手,不顾伊人有点害怕,慢慢把她拉近自己。

「湮湮。」她看着楚湮的脸,终於便笑不出来,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瘦了。」

瘦了,其实已是委婉的说法,如今的她大概只会在重度厌食病人身边才说得上有点肉。周子欣说过,患气胸的那段日子把楚湮折腾得厉害,看上去与人乾无异。花无寒看到的,已非最坏。

「还...还好...」这麽一说,楚湮的脸几乎要埋进脖子上的窝里。「你...好吗?」

可以的话,其实花无寒想坦白告诉她,一切都好,唯独因为她不在身边,一切又变得不好。

「好。」她笑着说,语气淡然,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还在适应吧!我...刚从S市回来。一年多而已,就搞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属於这个地方了般。」

「你...在S市...一年多...?」

「是啊!」花无寒微笑,又叹了一口气。「那边的总监突然辞了职,我被调到那边善後。唉。连酒店开幕也错过了!」

看着楚湮脸上的疑惑,她笑了笑,避重就轻地把自己与楚湮分手後的事,从到总部推销酒店设计,到在总部处理行政事宜,到她被委任暂代新乐园设计总监的事,都告诉她。说起来,轻描淡写,楚湮却听得很入神,彷佛花无寒眼里那堆沉闷的行政事宜也趣味十足。当听到花无寒被晋升,还被视为能担大旗的第二梯队先锋,楚湮笑得格外满足,像是听到了圆满一样;花无寒知道,这一切之於她并不沉闷,都因为主角是自己。

「湮湮。」花无寒伸手握着楚湮的手,感觉到骨感重的手指抖了抖,「那天...那天以後,我便只顾发狂工作,什麽都不管,也没与你联络...」她稍稍凑近,又不敢靠得太近,紧张得垂头深呼及了一下,才放轻声线说,「你...会怪我麽?」

楚湮愣了愣,按捺心里浮起的一股慾望,微笑,摇了摇头。

「我倒是原谅不了自己。」花无寒并不想这麽说,却冲口而出,然後强忍眼泪,硬生生以笑容把情绪堵回去。「我连新乐园那边叫我过去当设计总监也拒绝了!」

「为...为什麽?那不是...不是..很很好的..机...会吗?」

「是。」花无寒苦笑,点着头,「是很好、很难得的机会。」

她没有解释。她不知道该怎麽解释。

是的。以她今时今日的技术和经验,加上乐园的野心,正是她在事业上闯一片天的时候。谁都会认为,这是上天对她的最大恩赐,是一生难求的机会。只有她自己,觉得上天给了她最大的考验,一个生与死般无法回头的转捩点。

「我很累。」她苦笑,然後看着楚湮一脸怜惜,便绽放灿烂的笑容,「我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停一停,想清楚我以後要追求的生活。我得到了很多,但也失去了很多,留下了很多的遗憾。我怕,再不停下来想想,我会万劫不复。」

「是...是身体...熬坏了吗?」

花无寒有点无耻地偷笑。

时间并没有带走楚湮的纯粹,死亡也没有,她还是如下凡仙子般不谙世事,为凡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无时无刻替别人着想,毫不遮掩地流露她对花无寒的宠溺。

然後,花无寒耻笑自己的不智。

「这几年我工作忙,积下了不少年假。所以,我从今天开始休假,好好的去玩玩。」她握紧楚湮的手,牢牢看进她的眼里,「湮湮。你会陪我的,对吧?」

「我...」不能否认,楚湮心里的第一个反应是拒绝。她并不知道为何。只是,那声拒绝也没能说出口。她只能呆呆地看着花无寒。

「我在这里已经没多少个朋友了。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花无寒认为这几年的工作除了给予她事业上的发展外,也磨练了她待人接物的技俩。她自觉有点儿讦诈,是利用了楚湮对自己总心软的性格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她无暇顾及道德,丝毫不觉後悔;只要不伤害到任何人,她会不惜一切去制造接近楚湮的机会。

楚湮亦一如她所料,顿了顿,点头答应。

记忆中的星期六午後,她们都是在彼此的陪伴下看书、听音乐、看电影,又或是找点什麽悠闲的东西消磨时间。然後,楚湮便会下厨,弄花无寒喜爱的菜肴。

楚湮从房间里拿来一本相簿,送到花无寒的手里。她原是想让花无寒看相簿打发时间,好让自己能把心情平伏下来,然後好开始处理食材,准备晚餐。花无寒却一把握着她的手腕,无声地要求她留下;她便一脸害羞地把轮椅推到沙发的另一边,把身体挪到沙发上。

花无寒很想把人搂进怀里,就像她们相恋时一样。她努力按捺,只往她稍稍靠近,把相簿移了移,打开,置在两人的腿上。

相簿里是这一年多里拍的照片,都是楚湮的朋友与她聚会时拍的;周子欣自然也在其中,她让花无寒看过的相片也在。当中还有一系列她与周子欣和另外两个女孩在影楼拍的硬照,里头的楚湮穿上舞衣,躺卧在地上,摆着优美的姿势。

「这是...子欣嚷着...要拍的。」楚湮看到花无寒定睛看着那些照片,便很是紧张和羞涩,连忙解释道,「她的一个...国外摄影师...朋友...替我...替我们拍的。子欣说,我们...跳舞时都...没一起拍...过这种照片,要趁还能...摆这种姿...势时拍一辑。」

「她们都是你跳舞时的同学?」

「嗯。」楚湮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偷笑了一声,「子欣...那个时候替...我们起了个...名字,叫dancingfive。多难听!」

「Five?」

「嗯。」楚湮点了点头,微笑,看着照片说,「还有...衍曼。」

照片里的楚湮没了轮椅,躺卧在地上摆着姿势,脸容带着一丝冷傲与忧郁。照片把那一个画面撷取下来,看上去便只会被这麽一个冷艳的女子迷住,而不会想到她的腿并无知觉。她是带着一丝哀伤的仙子,累极躺下休息;仅此而已。

花无寒的心里感激周子欣。

傍晚时分,楚湮欲往准备晚餐,花无寒却自荐下厨,还大言不惭地让楚湮往一边好好等着,欣赏她的厨艺。楚湮的心里有一丝疑虑,毕竟她对花无寒煮食的记忆停在三年多前,那人是连方便面也煮不好的。然而,花无寒决定了的事她绝少会被他人动摇,楚湮也就只能如她所说呆在一旁。

没想到,花无寒不消多久便弄来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川菜小碟,置在桌上看来就像进贡皇帝的御膳一般精致讲究。

她把楚湮推到餐桌前,细心地为她锁上轮椅的安全锁,在她的腿上置了一块餐巾,才坐到她的身边,微笑地看着她那张惊讶不已的脸,温柔地提醒她,「试试啊!我亲手做的。」嚐了一口,几乎要哭出来,她掩着咀巴,垂下了头。

「怎麽样?」这反倒是让花无寒紧张起来,想起自己刚才好像忘了试味。「还...还可以吧?」

「好...好吃...」楚湮像是做了什麽坏事般不敢直眼看她,只偷偷瞥了她一眼,「你...怎麽会...会煮...川菜?」

「因为你啊!」花无寒笑得灿烂,直言不讳。

她爱吃,但对生活上的事情抱着懒散的心态,在这不夜之城里更是从来没有动力去学习烹饪。直到这人在他乡的日子里,她才想要为喜欢的人做点事;她只想到以往楚湮一直为自己弄好吃的,角色倒是从没互换过。

「我听说四川盛产美女都是因为川菜里的花椒。本来我都不信,但想到你,我就深信不疑了!」

「口...口甜舌滑。」楚湮笑了,轻咳了一声,轻推装着一副色狼相的花无寒一把。

「你不相信?」她抓起楚湮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放,然後奸计得逞地笑着,「你摸摸看有没有变滑嫩了?我在S市的时候可是每个星期都吃川菜的。」

「胡...胡说...」楚湮想要把手收回去,却被花无寒笑得灿烂地拉着。

「我发现我说实话总没人相信。」她假装不解,噘着咀说,「不过,我只让你摸的。我才不管其他人信不信!」

楚湮被她哄得不禁发笑。

花无寒看着楚湮这张笑脸,心里很是安慰,同时又被那笑容牵了牵心房。

从前的她没察觉自己会因为楚湮的一颦一笑而心里悸动,如今却清楚得很;只要能让楚湮快乐,她什麽都愿意去做。然後,她想到这样的心态大概与楚湮当初放她离开时的一样;她是怎麽也追赶不上楚湮对自己的情意。

饭後,她们为洗碗这差事争论了一会儿,楚湮输掉,坐到沙发上无奈地等着。花无寒踩着碎步,咀里轻哼着什麽奇奇怪怪的歌,便往洗碗去。

然後,她们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个无聊的电视综艺节目。时间本该轻松地过,她们却过得很是紧张,可说是正襟危坐。花无寒总是偷来每个瞬间去看她,然後又急速地按下亲她的冲动,把视线放回电视上;楚湮同样会以垂头来掩饰,往花无寒的脸瞥一眼,便抑着想要往她肩上靠的慾望,眼神失焦。这样的隐忍让情况一度变得很是窘迫。

「我去拿饮料!」花无寒再受不了这样的诱惑,必须稍为逃上一会儿,便突然站起来说。没想到,这麽一个急着要离开的动作让她踢到了楚湮的腿,「对不起!对不起!湮湮。你没事吧?」

「没事。」她笑着,把腿拎到一旁,让出一条小路,「我的腿...没知觉,不会痛的。」

「这...」本来是该为这心堵,她却突然灵光一闪,笑得灿烂起来。「对了!湮湮。你让我试一些东西吧!」

「试...试什麽...东西?」

花无寒给她一个狡黠的微笑,把伊人稍稍吓得蹙眉;就趁楚湮还在想着花无寒在打什麽坏主意时,花无寒迅速凑到她的身边,弯下身去,两只手臂从其腋下和膝下穿过。楚湮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花无寒说,「一。二。三!」使力一呼,她站直了身体,把楚湮横抱了起来。楚湮被她这麽一着吓得只懂伸手搂着花无寒的脖子,紧紧的,身体也贴紧着,正中花无寒的下怀,让她不住仰首大笑。

「我练了这麽久,就是为了这刻啊!」

她很兴奋,感觉就像打赢了一场拖了很久的仗,而且赢得极为漂亮。她很骄傲,胜利冲昏了她的头脑,血液在身体流动得太激烈,她的人不住笑得抽动。结果,她抱着楚湮往後跌坐在沙发上。急忙检查,确定伊人只有受惊没有受伤,便又快乐地笑着。

「果然,王子还是不太好当啊!」她自嘲地笑着,但两臂并没有收回去,反而把楚湮抱得更紧了些,「虽然我还没练成麒麟臂和朱古力腹肌,我的样子还可以搭救一下,对吧,湮湮?」

「你...在健身...吗?」

这麽一出,突如其来,把楚湮吓得不轻。但看罢花无寒自顾自地在憨笑,双手还是没有把她放下的意思,楚湮便又害羞起来。

「是啊!我还找了一个像阿诺舒华辛力加那麽壮的私人教练来给我操肌呢!」她有点得意地抽回双臂,拉起了衣袖,把手瓜悬在空中,使力鼓起那小小的双头肌。「看!再练几个月就不用使力也会看到了!还不错吧?」

楚湮看着花无寒的眼神有点呆。花无寒这才收敛了笑容,也收起了那其实没什麽看头的手臂,转而轻轻搂着还坐在自己大腿上的楚湮。

「这叫不叫班门弄斧?」花无寒很是尴尬地牵强一笑,「我记得湮湮的手臂比我现在的还要壮。」

「现在...已经...没了。」楚湮微笑,想要让花无寒好过一点。

「让我看看!」

说罢,花无寒便把楚湮的手臂拿在手里,像是要检测什麽巴尔玛火腿一般金睛火眼地看,盲人按摩般以手指头摸着。跳舞时的楚湮、推轮椅时的楚湮、每天勤奋锻练的楚湮所拥有的肌肉还在;只是,肌肉在骨瘦的身体上一点儿说服力也没有。

不行!一定要把人给养胖一点!

「湮湮。」花无寒很认真地看着她,说的话掷地有声地坚决,「从明天开始,我要把你养胖。我要给你吃好的!」然後重重地点头,像是立下了什麽誓言那般。

楚湮的心里忐忑。

她回来了。比之以往,好像还要更为体贴一点;做的每一件事,看似不经意,却也像是为着自己而存在。她说她因为她而学习弄川菜;她去健身练就一身肌肉来把她抱在怀里;她坚定地说要把她养胖一点。

楚湮很惆怅。

在她的视线内也好,在她的身边也好,在她的怀里也好,只要她存在於自己可触及的范围,便能让她悸动不已;让她的呼吸急促、心跳加剧、脑袋混乱。三年多,自己对这个人的慾望竟然没有一丝减淡,反倒是更强烈,更逼切。

她要的是什麽呢?她要以怎麽样的身份重回自己的身边呢?

自己要的又是什麽呢?自己能回应她的意愿吗?

「湮湮?」花无寒轻声唤她,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上臂,「怎麽了?哪里不舒服了吗?」

「没...没有...」

「那麽,是到了要做运动的时间了吗?」

她不这麽说,楚湮确实是把事情忘了;或者说,她忘了留意时间。看了看地柜上的时钟,确实是到了每天的锻练时间,她便紧张了起来,想要从花无寒的腿上挪回轮椅上去。

花无寒按住了她的腿,微笑。

「让我完成我没完成的吧!」

她再次把楚湮抱在怀里,一脸认真地挺起了胸膛,实在的昂首阔步,把瘦弱的女子抱到她的健身房里去,轻柔地置在地上。

楚湮自然是尴尬到不行,垂头说了声谢谢,便别过脸去。可她并没有等到花无寒的离去,只瞥见她直愣愣地往自己的脸上瞪,心里不住发毛。

「湮湮。让我来帮你吧!」

相恋的时候,花无寒会陪伴在侧,但没有真正学会帮忙,而是被伊人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所诱惑。楚湮并不介意,只要她的人在身边,便足够让她血脉沸腾,满身能量。

可现在的花无寒不同於以往,她是不能比这刻更认真地当楚湮的spotter,不单在旁打气,也注意着她的动作和表情,在必要时出手相助。身体不免因此而有所触碰,让楚湮像是被注入类固醇般感觉体内力量澎湃流动。

完成了这天的运动日程,楚湮累得躺在地上喘起大气来。她已很久没有把锻练的强度推至尽处,身体虚耗不已,心灵却像是让汗水把污气都带走般清彻,让她满足不已。

然後,她感觉到花无寒的手在自己的腰际轻抚,刹那间,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大脑,身体绷紧的她不懂反应。

花无寒当然感觉到楚湮的紧张和不安,却也无法止住自己的慾望。她努力把手上的动作停下,但并没有移离她的身体。看着胸口还在起伏不已的美人,她觉得世界上其他的一切已然不重要。追逐了那麽久,成王败寇的游戏已给不出来半点意义,她只想躺在这女人的怀里,安静地听着她的心跳,让时光悄悄流过。

「湮湮。」她在其耳边轻唤,「我替你按摩,好吗?」

她下过苦功。在不熟悉的环境里打了好几张人事牌才得到机会,跟着一个曾让跛子康复过来的着名医师学习重症病人的复康物理治疗,也学习了简单的推拿,为的就是这刻。

咀里说着不会,按摩的手势却显然不是新手,楚湮瞬间了然,这个人做的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楚湮伸手按住了花无寒的手,牢牢看进那双眼里。

「无寒。很...很晚了。你...你还是...还是回家吧!」

她的脸潮红,只因她那麽突然按住的花无寒的双手正好停在自己的腿根。即使感觉不到,眼睛看到便足以让她喘不过气来。急急收回手,却不住失了平衡,身体往後仰,被眼明手快的花无寒出手抱着。

「无...无寒...」

「别怕。」她摆出一副深情不已的表情,脸缓慢地往楚湮靠,像是要吻她一般,「我不怕黑。」

「你...」楚湮几乎被她这麽一个表情迷惑,几乎无意识地迎了上去。却被她眼角的一抺笑意唤醒。「很晚...了。你...还住...住在...」

「如果我说,我没地方住,你会收留我的,对吧?」

她知道自己已被她看穿,却禁不住调戏她的冲动,还是一副二世祖的模样往她靠近。而她,自然也被牵着掉进花无寒的小游戏里,即便是知道她在闹着玩,还是不争气地心跳加速,俨如被歹人围困的无知少女。

「你...你又...耍我。」

花无寒仰首笑了,不住往後仰,抱着楚湮的双手却没因着这份喜悦而放松开来,直接就把人拥着怀里。她的心里感叹,花无寒啊花无寒,这个女人的每一个表情都让你心动不已,往後的日子便已然注定了!认命吧,老婆奴!然後,她自问自答地在心里说,那也很不错啊!

「那麽,明早我再过来。」莞尔,视线还是放在和自己只有几公分距离的脸上。这次,我不会轻易放手的了。「我带你去玩。」

「但是...无寒...」

「湮湮。」忽然收起了所有笑容,凝重地看进她的眼里好一会儿,「我已经很久没有这麽快乐过了。见到你,比其他的事更让我快乐。」

「无...无寒。」

「我会对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