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腻。
弦歌一早上,就待在院子里,对着隔壁探头探脑的。
自从除夕夜,扶桑家里来了个意外访客後,不知怎地,就在他家住下了。
日阳暖暖,女人坐在扶桑树下,散落的裙摆宛如一朵盛开牡丹,娇艳的红,为这株净长叶子不开花的神树,增添一抹春色。
她低头扭玩自己衣上的系带,神情有如孩童般纯稚无辜,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茫然。
扶桑端着甜汤出来,温声问:「你在这里坐好久了。」
女人抬头,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扶桑微微扬眉。「为了什麽?」
「我不是故意赖着你的,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家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为什麽会在这里?他会不会将她当成无赖?
「你就为了这个不敢进屋?」他微微一笑,递出手中的瓷碗。「喝甜汤吗?」
精致的瓷碗里,盛着一碗红糖水,上面飘浮着一颗颗红红白白的汤圆。
那个看起来好好吃。
女人偷偷瞧了一眼,又很快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她已经白吃他很多东西了。
男人也不说什麽,舀起一小匙,直接喂到她嘴边,她一时禁不住诱惑,张口吃了。
扶桑边喂,淡声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在这里住下,陪着我,不好吗?」
女人偷偷抬眼觑他。「可以吗?」
「可以。」他温柔地说,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我一个人,你也一个人,咱们在新年的第一天相遇,你身穿红衣出现在我家门前,不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不如我娶你为妻,咱们作伴。」
女人思考了一下,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
掀目偷偷打量他一眼,被他逮到,赶紧又害羞地收回目光。
嫁他为妻,听起来很不错,他长得好看,对她说话温声细语,她喜欢这个主意。
男人根本早有预谋,一待她颔首应允,便自袖里掏出红丝巾,充作红盖头。
无须三媒六聘,便以蓝天为证、后土为凭,她身着红衣嫁予他,就这麽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年儿。往後,便唤你年儿。」
「好。」新嫁娘含羞答答地应了。
……这样也行?!
窥够了邻居隐私,弦歌摇头晃脑回屋,嘴上不住地啧啧叹息。
「你在喃喃念叨什麽?」岁华关注地投来一瞥。
「我说你们家小神崽干坏事!」
岁华一时摸不着头绪。「你说扶桑?」
「除了他还有谁!」
他都不知道那根木头会下厨呢!认识这家伙上百年,就没见他吃过东西,没想到还会煮甜汤哄姑娘家开心,而且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真是人不可貌相。
想不到啊想不到!平日里安安静静一句话都不说的人,一开起口来简直不得了,满嘴情话信手拈来,三言两语就哄得人家姑娘晕头转向摸不着北,答应嫁他为妻了!
可姑娘昏头他没昏,娶妻不用到人家家里下聘、不用请求人家爹娘同意、不用大红花轿迎娶过门吗?
这是诱拐吧?这分明就是诱拐!
那姑娘单纯如白纸一张,不解人事,他是不是应该去提醒提醒她,别一碗甜汤就把自己给卖了?
「不是我要说,世人对我们的误解真是太深了。」他们家魔崽偶尔还会做点好事,吃掉噩梦让人类一夜好眠,当神的却跑去诱拐良家妇女。
看看这什麽世道,魔干好事,神都干坏事了!
岁华愕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知从何说起,自身也不是说东家道西家的那块料,思忖过後,遂放弃不再徒作辩解,反正时日一久,他自己也能看出端倪。
不过从那日起,弦歌倒是养成偷窥邻居的坏习惯,新年期间休市,不必上街做生意,闲在家中很会给自己找乐子。
他讲得冠冕堂皇,说要看看扶桑有没有欺负人家!
欺负是没看到,倒是成日看着人家新婚夫妻浓情密意,险些看瞎了他的狗眼!
扶桑惯会宠妻的,姑娘家初为人妇,想展现贤慧持家的一面,殷勤地洗衣炊米,才正要打水,便让新婚夫婿给拦了下来。
「水太冷了。」
「可是,当妻子不是都要做这些事吗?」难道他不当她是妻子,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扶桑一眼瞟向远方,不经意道:「後山花开了,我想吃鲜花饼。」
「好,我去摘!」她也觉得後山景色很美呢。
「不急,我陪你一道去。」
於是年儿步履轻盈地进屋去提小竹篮,挽着丈夫手臂,快乐摘小花去了,扫地洗衣於是变成了後山踏青之旅。
他们最常做的,就是坐在那株扶桑树下,年儿就枕在他弓起的腿上,听着他讲述许许多多的历朝轶事、乡野传奇。
「扶桑你好厉害,为什麽你会知道这麽多故事?」
「活得久、看得多了,自然就知道。」岁岁年年,朝朝暮暮,看尽人世浮华,朝代更迭,这世间一切都在变,唯有他,树立於此,见证历史,始终不曾变过。
「你看起来又没有很老。」
他不答,只是微笑。
她听故事听到睡着,而他,会安安静静凝视她,片刻也不曾移开双目,彷佛怎麽也瞧不够似的。
夜里,新婚夫妻不可避免的,要做些羞人的事。这时的扶桑,没了白日里的温文淡雅,他热烈激狂,索情求爱,像要吞噬每一寸的她,毫不留情。
「扶桑、扶桑,轻些……」她娇羞低嚷,娇软无力的手推了推他,却不是真心要拒绝。
「别怕,我不会弄疼你。」扶桑在她耳边低语,低哑的嗓、拂掠而过的气息,薰热了她的耳。
「不怕,我不怕。」他对她那麽好,她什麽都不怕。「扶桑,咱们快些生个小娃娃吧。」一个家里,还是得有孩子的声音,才像个完整的家。
男人微微一顿,缓然应声:「好。」
女人於是羞涩地伸臂搂住他,努力要跟上他的步调,回应他。
月华透过窗花,照入几许朦胧光影,倒映出墙上一双交缠的身影。
老屋隔音不好,闹出些许动静,隔壁的弦歌贼心不改,探头欲窥,被岁华揪回屋内,关上门窗。
「睡觉了。」
「喔。」乖乖地摸着鼻子上榻。
呼,还是好冷。弦歌抖着身子钻进被中,掀开被褥一角拍了拍,示意对方快些上来给大爷暖暖被。
岁华躺上床榻的另一侧,睡前聊两句:「你不是说要去提醒她,别被扶桑骗吗?」
这都几天过去了,也没见他找年儿说上半句扶桑的小话。
「我们魔族护短呗。」
「护短?」这短是怎麽护的?怎会护到扶桑身上?
「他不是你家崽子吗?」
「是啊——」这一应,便悟了。
扶桑是他家的,而他是弦歌的自己人,这兜兜转转一算,还不都是自己家里的,心怎麽样都得向着自己人。
「再说——事情好像也不是我原先想的那样。」
「你看出来了?」
「嗯。我不是神族,看得慢。」但看久了,还是看得出来的。
尔後,两人未再交谈,久久、久久一阵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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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双更,中下篇一起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