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怡颖的父亲以前是他们家的管家叔叔,现在已经退休,跟着老婆回去乡下养老了。

叔叔人非常好,对辰家忠心耿耿,从年纪很轻的时候就在这里服务了,然後再也没有离开过。

而辰家也待他不薄,不但把他一家三口都迁入豪宅一同居住,甚至也把他的独生女当作自己孩子一般养育长大。

虽然辰家总说自己是一视同仁,但舒家人还是很明白自己的身分跟地位的。

从小,即便他们总是玩在一起,但从懂事开始,舒怡颖便跟自己产生了一点距离。

她总是跟着其他随从一样叫他「少爷」,谈话间还是充满礼貌。辰奕豪很不喜欢这样。在他心中,他的小颖跟那些在他家里雇佣工作的人是完全不同的,她是他的朋友、家人,更是不可抹灭的存在。

不过即便他提出再多的抗议,舒怡颖还是没有改变她的称呼。

一直到了他父母过世的那一年,应该是国中的时候吧,他整日郁郁寡欢,感觉他的世界已经天崩地裂。

尤其是他母亲在临死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家族对於父母後事处理上截然不同的方式,以及他从母亲遗物里找到的那些日记,更是让他对自己的出身还有这个家感到嫌恶跟痛苦。

他无法改变自己的背景,所以更是难以排解那些纠缠的情绪。

当时他完全封闭自己,不让任何人跟自己接触,即便他们硬是开门进到他的房间,也无法得到他的任何反应。当时的他就像是一个木雕娃娃,封闭了自己的情绪跟自我,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够继续待在这个空间里。这个害死母亲的空间里。

舒怡颖是唯一一个可以进到他身边的人。

他愿意让她跟自己聊聊天、说说话,也愿意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唱歌跳舞玩耍,只是他仍然一句话都不肯说,反倒像是她的陪玩娃娃。

那天,她终於停下那些想逗他开心的举动,认真的问了他要怎麽样才能让他开心起来呢?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

舒怡颖皱皱眉像是认真苦思的样子,然後又问他,那他希望她一直来陪他玩吗?如果他想一个人独处的话,她愿意给他空间。

他点点头,然後伸出右手牵了她的。

「是吗?那我每天下了课都来陪你玩,但是你不能一直都不说话喔,这是条件,OK吗?」她当时是这样说的。

辰奕豪很想说不,但是又害怕舒怡颖就这样不来了,失去了母亲之後,她是他最重要的依赖,如果连她都不出现了,那他该怎麽办呢?

於是他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过了一个礼拜,舒怡颖真的每天下课都来他的房间陪他玩,虽然说是陪玩,但基本上还是辰奕豪看着她玩耍的。她对着他唱最近刚发行的歌、强迫他玩最流行的游戏……她总是牵着他的手,陪他离开那个阴暗的地方。

某一日,她问:「虽然你有开口讲话了,但是每天都阴沉沉的,感觉怪可怕的欸!你可以笑一下吗?」

「不行。」他语气有些任性。

舒怡颖用食指敲敲脸颊,思考了一下之後又问:「那如果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可以试着笑笑看吗?」

他不解的看着她,像是不懂她为什麽要一直逼自己改变现状。

连爷爷都想放弃他了,为什麽她却始终都还不放弃呢?他是为了自己才死缠着她不肯放,那她呢?她想要的是什麽呢?

「这个提议怎麽想都觉得很划算耶!想想你只要对我一个人笑,我就可以无条件配合你一个要求,这怎麽想都觉得很赚啊!」她就像是一个正在想办法替自己赚年终的业务员,特别殷殷切切的说服着他。

其实他并没有想要什麽,对辰奕豪这个人来说,他什麽都有了,有什麽东西是她有而他没有的呢?基本上是没有的吧!

但是打从心里,他还是希望她开心。虽然他一点也不想笑,但是如果只为了她一个人笑的话,或许,他还可以做得到。

「那,你可以不要叫我少爷吗?」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咦?那要叫什麽?名字吗?」她满头问号。

「……我希望你可以跟大家不一样。」因为在他的心中,她本来就是独一无二的。

她似乎陷入了苦思。

最後她拉开了笑靥,牵着他的手绕着圈。

「那就叫你企鹅好了。」她是这麽说的。

「为什麽?」这什麽奇怪的称呼?

「因为你这麽怕冷又爱吃鱼啊!」她笑得灿烂。

「……企鹅应该不怕冷吧?牠住南极欸。」他忍不住吐了槽。

「不管啦。」她说,「好啦,我做到罗,那你可以笑了吗?」

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他最终还是轻轻的勾起了嘴角。

时间过了这麽久,还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笑了,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不是不会笑了,而是缺少了一个笑的理由。

而她,就是那个全新的理由。他终於找到了。

***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会爽约,但还是来赴约了。

因为怕太过丢脸,所以当她比约定的时候晚了十分钟的时候,洪政锡就立刻点了餐,还只有点了一人份。一个小时过後,她还是没有来,但他还是等到了店员来告诉他即将关门的那个时候。

出店门的时候,发现下雨了。

他从背包里面拿出了摺叠伞,心里却想着不知道高娜娜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记得带伞?因为每次都有他的救援,所以她总是没有习惯带。

就在他准备开伞离开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温若梅。

「喂?你在哪?」对方完全没给他机会说开场白,直接抢先了一步。

他在这两个女人面前,永远都是被抢先的那一方,大家总说他温吞善良,所以才愿意当一个温和的男人,守护着这两个性格奇怪又有些直率泼辣的女孩。

「我在……家。」他顿时改变了回答。

「别骗人,你家漏水吗?雨声这麽大。你在外面吗?」果然还是一秒被识破了。

他叹了一口气,「你听娜娜说了吗?我没有什麽好辩驳的,就这样吧。掰。」

「掰个头啊!你敢挂电话看看啊!」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破头大骂。

「……我去你家楼下的便利商店等你。」他无奈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