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认定孙川腹中胎儿为中孚王的骨血,又知孙川遭刺客所伤,故召来所有太医会诊,而孙川在王大夫的照料下已渐无大碍,其他太医来了也只是多一重保险罢了。

太医告诉太后孙川的脉象显示腹中怀有双生子,太后喜出望外,能够有一位曾孙是她多年宿愿,如今好事成双,她喜不自禁,在昏睡的孙川枕畔闹腾起来。

「我有曾孙了!我有两个曾孙了!我等到花儿都要谢了!容巳你个混小子,这种天大的喜事竟敢瞒我,要是我没发现,你是不是打算自己把孩子藏起来?」太医们一离开,太后就高兴得要上天了。

「皇祖母,孙川肚中的孩子不是我的。」中孚王再次强调。

「行了,别来这套。」太后转过身对王大夫说:「你可把我的曾孙们照料好了,万一出什麽差错,我不会放过你的。」

「臣遵旨。」王大夫已辞去太医一职多年,但从前的习惯仍改不了,跪着向太后答话。

太后本来打算住在中孚王府,但在众人劝说之下,她还是答应回皇宫,一来孙川身分尴尬,若传出去一名与中孚王妃长得一模一样的平民女子怀了皇嗣,必会引起纷乱,二来孙川需要静养,太后身分尊贵,留下怕会让孙川紧张。

目前他们这一群知晓孙川有孕的人尚未拿准主意该如何处置孙川与孩子,想来还须禀告皇上与皇后再作决断,所以晋王决定先封锁消息,对太医及在场的人都下了封口令。

太后离开中孚王府後,四位王爷聚在中孚王的书房商议此事,晋王先是向豫王及既济王解释了孙川的来历,以及她与倪辉晔的因缘,豫王听了这一场故事後啧啧称奇、觉得十分有趣,倒是既济王对中孚王妃企图出逃、孙川假冒王妃之事频频表达不悦。

「倪氏有违妇德,孙川欺君,皆该惩处。」刚正不阿的既济王直言。

「现下并非追究这些事的时候,我们该考虑的是孙川肚子里的孩子去向。」晋王说。

「既是中孚王兄之子,自当认祖归宗。」既济王说。

「如何认祖归宗?将孩子过继给倪氏?那孙川怎麽办?」晋王觉得这事欠缺考虑。

「虽然我跟那名叫孙川的女子不熟悉,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那种会任人摆布的人。」豫王从孙川过去的种种行为分析她江湖气息较重,自然不会轻易妥协,他继续说:「我看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三弟纳她为妾,名正言顺为三弟生孩子。」

「你们是不了解孙川,要她嫁给男人,她情愿跳河自尽。」晋王苦笑,若是孙川愿意嫁给中孚王,今日也不会有这麽多问题了。

「看皇祖母的样子,铁了心要这俩孩子,她老人家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豫王打了个哈欠。

「我认为这件事得看父皇如何决断。」既济王说。

「照父皇正直的性格,也许根本不接受容巳在外头生的孩子。」晋王猜测。

「可父皇孝顺,应该不会违逆皇祖母吧。」豫王说。

晋王瞧当事人的中孚王一语不发、低头沉思,所以拍了他的背一下让他回神,他说:「你倒是说句话啊,娄子是你捅的,说说你想怎麽处理,我话先说前头,你别再说什麽孩子不是你的鬼话,与其逃避,不如快想想如何做才对孙川母子更好。」

「我答应过孙川不认这两个孩子,我得守诺。」中孚王满脸愁容。

「我不明白,你为何许下这种诺言?」豫王一手撑着头问。

「孙川不喜欢王府的生活,也不希望孩子活得像我们一样拘谨、不自由,她亲身经历数次刺杀,知晓我们的环境日日如临深渊,所以更愿意让孩子活在山野间,即便粗茶淡饭,起码安全无忧。」中孚王浅浅笑着,脑中想像着孙川带着孩子在山中穿梭的热闹场面。

「想不到她还有这种见地,我还以为她有攀龙附凤之心。」既济王对孙川有些改观。

「孙川好歹救过你,你就别对她成见太深了。」晋王劝既济王别太较真。

「我们在这儿琢磨也没意思,事情如何发展无非掌握在两人手里,一个是父皇,一个是孙川。」豫王感到有点疲累,想回府休息了,所以赶快做个结论。

「没错,只要他们当中一人不愿意,我们说再多都没用。」晋王说:「等孙川醒了,你再好好和她商量。」

「我明白。」

送走三位兄弟後,中孚王立刻回房照顾孙川,孙川情况稳定,王大夫暂且被请到客房休憩,现在倪辉晔与青瑶正细心照料孙川,中孚王见到倪辉晔,愧疚油然而生,孙川有孕代表着中孚王背叛了身为正妻的倪辉晔,倪辉晔察觉中孚王的心事,打发了青瑶去换盆水,想与他单独聊会儿。

「王爷,您是否有话想说?」

「是我对不起你。」

「孙姑娘有孕着实让我大吃一惊,说没有半点不甘心是假的,但更多的是为王爷高兴。」倪辉晔露出温柔的笑容说:「王爷您待人亲和,但真正走进您心中的却寥寥无几,孙姑娘是个实诚的女孩儿,我能理解王爷为何会选择她,你我虽无夫妻之情,多年情谊是真的,我是真心祝福你们。」

「你总是如此善解人意、心怀好意。」中孚王很感念倪辉晔的理解,可她越好,他越觉得自己过分。

「再善解人意,也得用在对的人身上才好。」倪辉晔坐在床边、替孙川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忧愁地说:「孙姑娘若知道醒来後等着她的是一条艰辛的路,大概会宁愿一觉不醒吧。」

「不,即便前途坎坷,她也会选择披荆斩棘的道路吧,一直睡着对她来说太无趣了,她可受不了无趣的生活。」中孚王笑着说。

「无论前景如何,您也会陪在她身边的,对吗?」

「我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厌烦我为止。」

「这下男女立场翻转了,王爷您现在像是孙姑娘的小媳妇儿。」倪辉晔第一次调侃中孚王。

「感情没有性别之分,男女又有何妨?」

「有道理。」

没了夫妻名分的隔阂,中孚王和倪辉晔反倒成为了最亲密的知己,也许在他们心中一直追求着与彼此建立这样的关系,无奈结婚数载、虚度了无数光阴,他们才走到这一步。

孙川因为受伤中毒,一直昏睡着,直到日落时分才清醒过来,房中只剩中孚王一人,中孚王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孙川,当孙川一睁开眼睛,他迫不急待表达自己的欢喜与关切。

「你终於醒了,太好了。」中孚王情不自禁俯身抱住孙川,孙川迷糊间也没有反抗。

「……这是哪儿……?」孙川只觉得这不像她家。

「这是我的房间,你被刺客刺伤中毒了,记得吗?」

「……刺客……?」

孙川理了理思路,这才想起来昨夜发生的事,突然她激动地坐起身来,不慎碰疼了手掌上的伤口而哀鸣了一声,不过她没有理会痛楚,只在意腹中胎儿是否无恙,她抱着肚子、感觉到他们的动静,这才安心下来。

中孚王本来被孙川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了,怕她会伤上加伤,但见到孙川迫切确认孩子安全时,他十分动容,因为他知道孙川与一般女子不同,怀孕生子从来非她所愿,而如今她如此看重孩子,实属不易。

「你放心,孩子很好。」中孚王将手搭在孙川的手上。

「我不是个好母亲吧,不对,应该说我根本没资格当母亲,连他们都保护不好,我真是糟糕透了。」孙川咬着嘴唇,露出自责又愧疚的神情,此时的她没了素日的英气与强势,纤细的让人感到心疼。

「是你保护了他们,那把剑刺向你的时候,是你紧紧捉住剑身,刺客才没伤到腹中的孩子,你做得很好。」中孚王轻轻抚着孙川苍白的脸颊,望着孙川的双眼,他感觉那张伤感的双眼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泪珠。

「我以为我不会喜欢他们,我以为我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可是……可是我刚刚想到……想到他们可能没有了……我就……。」

孙川哽咽地说不出话,中孚王见她难过,心里也不好受,他将她搂入怀中,一向坚强的孙川心房一瞬间崩坏,她抱着中孚王像个婴孩般哭了起来……。

或许是怀孕使得孙川容易多愁善感?或许是身体不适让她一时心灵脆弱?她止不住眼中的泪水,将所有的情感都宣泄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孙川哭得累了,不知不觉又睡着,期间中孚王请来王大夫替孙川再把次脉,以防万一。

中孚王握着孙川的手、看着她的睡颜,他的内心十分满足,孙川愿意敞开心房、让人见到脆弱的一面,这对中孚王来说意味着孙川接纳了自己,不再将自己视作无关紧要的外人,在追求孙川这条漫漫长路上,这是多麽重大的进展。

孙川这一回仅睡了两个多时辰,她醒来後,中孚王吩咐下人准备清淡的膳食并熬煮王大夫开的药,孙川坐在床上,捧着一碗粥,心不在焉地吃着,她一想到自己在中孚王面前嚎啕大哭就想挖个洞钻进去,打从她记事起,她就从未哭过,她的哭相连她的兄弟都不曾见过,今天竟在中孚王面前落泪,自尊心强大的孙川实在接受不了。

「你怎麽了?我脸上有什麽东西吗?」中孚王发现孙川老偷瞥自己。

「我刚刚……。」孙川想她做都做了,也没办法让时间倒回,但至少不能外传出去,她揪住中孚王的领口、气焰十足地威胁他说:「我警告你,要是敢把刚才发生的事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割掉喂猪!」

「刚才的什麽事?你是说你在我怀里哭的事?」中孚王故意使坏。

「你还说!」孙川恼羞成怒,手劲加倍,一不注意把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

「……。」中孚王想机不可失,当然得把握一亲芳泽的机会,所以顺势将手搭上孙川的腰际,孙川这才意识到这近距离。

「你趁机吃豆腐,别以为我怀着孕、受了伤就不能揍你。」孙川用力推开中孚王,还伸脚踢翻了中孚王坐着的椅子,中孚王因此摔到地上。

「这是本能,我也控制不了啊。」中孚王委屈地从地上爬起来。

「啥屁本能,当我三岁小孩儿吗?还有这房间,简直就是地狱,你哪里不让我去,偏偏要我躺在这张床上,分明是故意的。」孙川回想起就是在这里误饮催情药并与中孚王一夜情迷就浑身发毛。

「昨夜你受伤昏厥,怎能随意移动?」

「那我现在醒了,可以动了吧,我已经没事了,等会儿我就回家。」

「恐怕不行。」

「我爱去哪去哪,你管不着。」孙川爬下床,穿好鞋准备离开,中孚王伸手挡在她面前。

「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啥都没用,我现在就要回去。」

「我们的孩子被发现了。」

「啥?被发现了?」孙川一惊,忙问:「被谁发现了?你不是说绝对会守住秘密的吗?」

中孚王将孙川昏迷时发生的事全告诉她,孙川听了呆若木鸡,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皇上不承认这两个孩子还好,万一他想把孩子要走,孙川如何与皇室抗衡?要是在几个月前,孩子要给谁养她都无所谓,但如今她已对他们有了感情,无论如何都不愿将孩子拱手让人。

「不行!我不能坐在这里等他们来找我,得赶快溜!」孙川着急忙慌地披上披风。

「你冷静点,你哪里都不准去,皇祖母派了人守在外面,你一有动静,他们就会动手,说不定连你的家人都会被牵连。」

「那我不是没路走了?」

「我想皇祖母已经将你有孕的事告诉父皇和母后了,只要父皇反对,我们就有希望了。」

「我自己的命运得看别人的反应决定,这算个啥啊?」

「因为你腹中的孩子是皇室的血脉。」

「那我们现在怎麽办?」孙川只能依靠中孚王,毕竟他对皇室的作风熟悉又聪明冷静。

「等。」

「等?等啥啊?你不想想办法自救,难道要等死?」孙川一听气得拍桌。

「父皇是掌权者,我们除了等他的决定,没有其它的路。」中孚王了解权力的可怕,所以知道任何反抗都是枉然。

「我今年到底是走啥霉运了。」

孙川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女人,更不会坐以待毙,她虽然听了中孚王的话不轻举妄动,脑子里早不断构思逃跑的路线及方法。

首先她必须先和孙家兄弟取得联系,通知他们收拾好行囊,尤其是先前假扮中孚王妃赚得的银两绝不能落下,不过外头都是太后的人马,孙川苦於无法传递消息。

隔天清晨,孙川躺在床上焦头烂额时,倪辉晔和青瑶正好来探望她,中孚王交代陈伯不许闲杂人靠近孙川,但倪辉晔和青瑶是知情人,中孚王同意他们主仆可以见她、照顾她,他想有女子陪孙川说说话,孙川兴许会高兴一点。

「阿川,你没事了吧?」青瑶一进门就飞扑到孙川身上。

「我身强体壮,会有啥事?」孙川拍胸说。

「你什麽时候和王爷成事了?我都不知道,而且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刚刚我的心脏差点从喉咙跳出来。」青瑶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毕竟孙川是很排斥男子的。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没事身体不舒服,我哪会落到这个下场?」孙川指责青瑶。

「我?」青瑶感到莫名其妙。

「算了,不说了。」孙川懒得再解释,她转头见到倪辉晔站在桌子旁,倪辉晔带着微笑,神情透着一丝哀伤,孙川有点不好意思面对她,感觉自己像个第三者插足中孚王夫妇的感情,孙川带着歉意说:「那个我……我真不是想破坏你们,我怀孕都是意外,我对中孚王没任何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孙姑娘放心,我没有生气,虽然不能说完全不介意,可更多的是祝福。」倪辉晔善良体贴,懂得成人之美。

「别,千万别祝福。」孙川急忙拒绝。

「你们已有孩子,无论我与王爷能否和离,你入王府是一定的事,尽管目前皇室宗亲因为父皇的原因鲜少另立侧室,不过也非全然没有,你的情况特殊,也许父皇会让王爷立你为侧妃。」

「他们想立就立,那我算个屁?我不嫁,他们还要砍我头吗?」

「一道圣旨下来,岂能由你?」倪辉晔看孙川这般倔强,怕日後会有诸多危险。

「打不赢,我跑还不行吗?」

「阿川,你想逃走?」青瑶惊呼。

「你小声一点,想让外面的人都听见吗?」孙川立刻堵上青瑶的嘴。

「唉呀,你想得太简单了,外面围着一堆人,你跑不了的。」青瑶拍掉孙川的手说。

「我一个人当然没辙,可现在有你们就有机会了。」孙川想到一个好主意。

「你想做什麽?」青瑶有种不好的预感。

孙川对着倪辉晔、心怀不轨说:「我扮了你这麽久,也该轮到你来假扮我了。」

原来孙川想再来一次互换身份,她打算让倪辉晔躺在床上掩人耳目,自己则在青瑶的掩护下离开中孚王府,可惜这个计画受到倪辉晔和青瑶的强烈反对,一来孙川才刚受伤,需要休息,二来,这个行动的成功率太低,一旦被识破,他们三人都得承担罪责,倪辉晔先前逃跑的事才曝光,皇上和皇后会给予什麽惩处还未知,若罪上加罪,怕是她这一生永远无法翻身。

「说来说去,你们是怕被我连累。」孙川不满地坐回床上,她说:「我知道你会昏迷不醒是阿麦他们害的,可是如果不是我答应假扮你,你说不定都没办法站在这里了。」

「阿川,嫁进王府有什麽不好?我们王妃和外面的女人不一样,绝对不会为难你,反而会好好照顾你,王爷又宠爱你,你以後的生活必定锦衣玉食。」青瑶试着说服孙川。

「我在家也没饿着、冷着,有必要到这里来吗?」孙川当了几个月王妃,深知这样的生活虽然舒适,不过是以自由为代价的,两者相比,孙川毫不犹豫选择後者。

「你走了,王爷怎麽办?」倪辉晔想到中孚王对孙川用情之深,不禁替他感到心疼。

「不是还有你吗?再说,他也跟我无关。」

「他需要的是一位能走进他心里的人,而不是能举案齐眉的妻子。」

「你烦不烦,你自己不想要他,就把他硬塞给我。」孙川越听越来气,她说:「你们不帮忙就算了,反正我会想到办法出去的。」

倪辉晔和青瑶看孙川不高兴,认为最好先给她时间整理一下情绪,所以便先离开房间。

他们走後,孙川打开窗、偷偷瞥了一眼外头的守备状况,门前的小庭院站了四个人,孙川从他们的身形与步伐判断他们功夫一流,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走难如登天,孙川换到房间另一边的窗户瞧瞧,目前这头还没有人盯着,但是即便能出了这房间,孙川也不见得能顺利离开中孚王府。

孙川思来想去,若无人相助,她根本没有逃离中孚王府的希望。

孙川知道今日皇上的旨意就会下来,她必须在那之前逃走,否则一旦圣旨颁下,无论是好是坏,她都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