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着的苦味告诉有栖川枫昨晚最後的惩罚那段记忆。口中强烈的苦涩让有栖川枫受不了的立即起床想要刷牙漱口,不料她起来时有个巨大的障碍物阻止了她的行动。

是握着她的手睡觉的美丽老爷爷。

真是遵守承诺的人。和她这个职业骗子一点都不一样。

有栖川枫轻轻握了一下三日月宗近的手,神色复杂,随即想起了昨日三日月宗近的交换条件与鹤丸国永的要求,便木然地抽出手,将三日月宗近的手塞回他的床被里。

离开床被,穿上羽织,发现里面被谁放了金平糖。含住金平糖等它化开慢慢感觉好了一点,但还是不够,药味仍然太重。

打算洗掉苦药味,行动时身体传来的疲累感告诉有栖川枫昨天彻底失职的下场,一时之间有栖川枫竟不知道要以什麽样的面孔出现在这座本丸之中,幸好到单间的一路上还没有遇见任何人。

那麽,要以「正常的有栖川枫」出现?已经被看破的假象不会有人再相信。

真相?「痛苦的、悲伤的有栖川枫」?也许吧,然而无论是有栖川枫的自尊,或者七海枫长期的教诲之下,有栖川枫都不允许这个真正的有栖川枫出现。

所以她是谁?

她是谁?

洗脸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那位女性,她没有任何表情,是哥哥说过的空壳、不,也不是。

是麻木着悲伤、伪装成空壳的有栖川枫。

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一期一振。药研藤四郎。

一个一个都想让她直接表现出悲伤,但是悲伤表现出来有任何用途吗?没有,只是可以增进体验派的悲伤表现技巧而已。

或者他们认为表现出悲伤就可以让她继续前进——应该是这样吧,但是这样的悲伤太浓烈,要很久很久才会淡化。

事实上景趣并不能真正改变本丸的天候,之前本丸下着阴暗的雨是她知道个中原因,那是由於刀剑男士们的悲伤所致,故而她利用了景趣灵力球在里面输入带着充满快乐情绪的灵力,因此本丸内重新见到了太阳。虚假的太阳。

可是如果真正的有栖川枫出现了,那份并不足以抵抗她真实心绪的灵力必定会受到她现有的情绪、现有的灵力型态影响,本丸会再度进入长期下雨的状态,而这个长期她并不能保证要多久。一年?两年?三年?或者更久……?

她不知道,只知道那样的话,希望为他们做些什麽的心意就会被这份悲伤违背。

怎麽办?

有栖川枫看着镜子,里面的女性陌生得可怕。

原来失去七海枫的有栖川枫是长这个样子的——单间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响声,那声音十分紧张。

「小枫、小枫?你在里面吗?没事吗?」

是乱的声音。是观察到单间被使用太久产生的担心吧。

她走出去轻轻敲了一下门板,表示她没有事,没有出去的打算。

「小枫……你不出来吗?」乱藤四郎的声音很落寞。

若是平常的有栖川枫,肯定早就受不了的出去摸摸乱藤四郎的头给他安慰了吧,可是现在她做不到。

「不会笑也没关系,看起来不可爱也没关系,小枫,出来好不好?」

「…………」

昨天抱着她哭泣的短刀里,乱藤四郎是哭得最凶的那一个,现在肯定也不可爱了,毕竟眼睛那麽肿。

最重视可爱的乱变得不可爱了,对不起,很抱歉让你这麽难过,很抱歉让你哭了,乱。话咽在喉咙里出不来,不是喉咙发炎的原因。

「小枫,」乱藤四郎的声音渐渐变成昨晚听过的哭音。「求求你,不要躲在里面,不要躲避我们!」

有栖川枫闭上了眼睛。

清醒、清醒、Action、Action。

她在心中反覆默念这两个词,持续调整状态,确认镜子里的形象——是平常的有栖川枫。

她开了门,正好接住冲上来的乱藤四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弯下身擦去乱藤四郎眼角边的泪水,微笑。

乱藤四郎看着有栖川枫的微笑却一点也没有笑,於是她又摸摸乱藤四郎的头,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在意,又指指房间的方向,比画出电子纸笔的形状,表示她要回房间拿过来才有办法和他沟通。

「小枫,我陪你去。」揽住有栖川枫的手臂,乱藤四郎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样子让有栖川枫心里一刺,点点头表示答应。

这次的回程路上遇到了其他的刀剑男士。是刚起床要去盥洗的山姥切国广,有栖川枫对他微微笑,可山姥切国广低着头念了一句她听不清楚的话,又瞪了她一眼。

「如果是你的话,要那样叫也不是不行,但不是现在的这个……枫的仿品。」

有栖川枫笑着拍拍他的布料,带着没有说话的乱藤四郎路过了他。

还在记恨被被这个名称的山姥切国广很可爱,虽然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可爱。有栖川枫的心里被紮上了第二根刺。

打开房门,正想小心不弄醒看护的三日月宗近,有栖川枫便看见床被里的三日月宗近早已醒了,也穿上了正装而非刚才的睡衣,显然等了有些时候。

对着三日月宗近点头微笑,有栖川枫在一片沉默之下取来电子纸笔,却听三日月宗近这麽一言:「走吧,枫、乱,正好该到食堂去吃早饭了。」

第三根刺紮在有栖川枫的心上,但是她现在是平常的有栖川枫,所以——【那麽我们走吧,乱、三日月,说起来也好久没在食堂里用餐了啊,总感觉有点怀念。】

她多少预料得到看到她出现的瞬间,食堂里会是什麽样的气氛。

事实证明她的预料一点也没有错,所有人看到她的一刹那,都露出了昨晚的表情、她不习惯的,是正在担心她的表情。

就连总是冷着脸的骨喰藤四郎也是。好刺。第四根刺。

第五根、第六根、第七根……很多很多的刺。

满满的刺紮痛了有栖川枫的心脏,她想这就是三日月宗近要她来,而且乱藤四郎也完全没有阻止的原因。

有栖川枫的意志力无疑是强悍的,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安静地用完了今天的粥,把用过的碗筷交给了铁定不会让她洗碗的烛台切光忠。【这几天没能帮忙厨当番,看起来烛台切也不会让我进去……这些暂时麻烦了,谢谢你与歌仙一直注意着口味变换怕我吃腻的问题,还为我把粥煮得软烂让我吃得很舒服,不管哪一种粥都很好吃哦。】

「枫,如果真的感谢我,那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烛台切光忠温和的微笑着,注视有栖川枫的眼神很柔软。

【什麽事情?我可以的话十分乐意。】

「那我就直接说了,枫,不要再笑了。」

又一根刺。痛。

有栖川枫的微笑不变。【经过昨天的发泄,我已经好了很多,不要再担心我了,烛台切,不然你就真的要被大家叫光忠麻麻了哦。】如常的打趣着烛台切光忠,可是有栖川枫看见的烛台切光忠却是不忍的把手放在了她的眼睛上。

「这次不是拜托,是请求,别再笑了,枫。」

今天的刺,好多。

烛台切的请求……这麽有杀伤力的武器,实在很过分。有栖川枫这次终於点了点头。【我刚看到药研又出现了,马上就要喝苦死人的药汤,所以我笑不出来了,如你所愿,烛台切要祝我保重。】

烛台切光忠看起来并不满意。

很刺。

於是有栖川枫苦着一张脸走向药研藤四郎,果不其然他知道今天她在食堂用餐就回去带了药汤过来,看到她主动过来时对她比了原本坐着的位置。

坐着三日月宗近与乱藤四郎的位置,乱藤四郎的肩膀在颤抖,三日月宗近看着有栖川枫的眼神是锐利的。

很刺,真的很刺。

点点头,顺从药研藤四郎的指示,有栖川枫回到位置上,擦了擦乱藤四郎的眼睛。

药研藤四郎入座放上不知道会不会晕人的药汤,用眼神示意她喝。

有栖川枫苦笑着开始动手喝药汤,味道和昨晚的又不一样了,是针对最新的诊断做出的新版本吧,也更苦了……

是不会晕人的版本,看她喝汤的药研锋芒般的眼刀也很刺。

好多刺。被强行掀开那些想隐瞒的悲伤、被认真的担心着、被真真切切的喜欢着,认同着。

——好痛啊!好痛!

一颗金平糖递到她的手上。有栖川枫抬起头看,总算知道给她放了糖果在羽织里的人是谁。

没说话,有栖川枫含着糖果,很甜、很甜。

甜得有栖川枫再次闭上了眼睛,重新睁开眼睛时,已经不是平常的有栖川枫,而是昨夜那一个面无表情的有栖川枫。

【药研,请帮我打消炎针让我能够说话,仅此一次,拜托你。】

药研藤四郎审视着有栖川枫,看她总算变回了昨天那副模样,叹了口气。「至少也先告诉我为什麽吧?」

【为了……这座本丸的雨,如果可以打针的话,也请乱帮助我,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照着纸念几句话就可以。】

「只要小枫不笑那就可以。」靠着有栖川枫的肩,乱藤四郎正在生气。

【……下次笑的人不会是我。总之,可以打针吗,药研?】

被苍白虚弱的有栖川枫认真地注视着,药研藤四郎不知道她打算做什麽,却也不想再看「平常的有栖川枫」了。「就今天,下不为例。」

在三日月宗近再一次的用袖子遮住她挡风护送下,有栖川枫来到了手入室,药研藤四郎打了一针剂量特别重的特效消炎针才让她开始有消肿的迹象,但在建议之下还是在手入室里躺了一段时间等候完全消肿。

期间她写下一张只有几句话的纸交给乱藤四郎,示意那就是要请他帮的忙。乱藤四郎仔细看了内容,突然有些明白有栖川枫也许要做的事情是什麽了。

时间是今天晚上,在本丸的客厅。

手中摆弄着哥哥送给她的项链,有栖川枫正在做最後的准备。

她接下来要做的、要成为的,都会是最难的。